“楼允?”柳银雪在瓢泼大雨中眯起眼睛。
    第 55 章
    楼允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伞, 伞柄很宽,他将伞举到柳银雪的头顶时,落雁就识相地退开了,楼允一手举着伞,一手搂着柳银雪的肩,带着她往青山院走。
    柳银雪从楼允的身上嗅到一股血腥气, 隐藏在那血腥气之下的, 还有隐约的杀气。
    “你去哪里了?”柳银雪抬头望他。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打湿了楼允的衣裳,却丁点没有落到柳银雪的身上, 楼允收起浑身外放的凌冽之气,回答她:“回了一趟摘星楼。”
    他嗓音有些哑, 好似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柳银雪“哦”了一声, 不再多问。
    柳银雪又听楼允继续道:“处理了几个叛徒。”
    难怪他浑身都是凌冽的煞气,他几句轻描淡写, 让柳银雪不禁然地联想到“血雨腥风”几个字,她往楼允的身上靠紧了点,问他:“你冷吗?”
    “不冷。”楼允将她搂得更紧。
    回到青山院, 柳银雪让来福打好热水让楼允洗浴, 又让厨房将楼允的晚膳准备好,楼允洗浴后出来,屋里伺候的都退了下去,柳银雪让他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用膳。
    “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
    楼允低头用膳,柳银雪很想问他摘星楼的事情, 但又怕楼允反感,始终没有问出口,待楼允用完晚膳,她让丫鬟把碗筷撤下去,就跟楼允告辞。
    “我回房休息了。”柳银雪敛衽道。
    楼允:“不等我?”
    “你又要跟我一起?”柳银雪有点慌张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何,虽然同床共枕也不是第一次两次,但是近来她感觉自己好像比最初的时候还要难为情。
    柳银雪怀疑自己有病。
    楼允从临窗的大炕上跳下去,揽住柳银雪的肩往卧房走:“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本来就应该睡一起,什么叫我又要跟你一起?明天就让他们把你这东梢间的床铺给拆了。”
    柳银雪的脸蛋绯红如血,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说“不拆”,楼允又要拿“夫妻”两个字来压她,说“拆”,她一个女儿家,好像上赶着和人家男人同床共枕似的,她干脆沉默不语。
    心中却想,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命人拆掉的。
    楼允像往常一样抱着她睡,柳银雪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好像有东西在硌她,她半梦半醒间一把掌朝那东西拍过去,这一拍,把楼允给彻底拍醒了。
    楼允疼得眉头一皱,险些“嗷”出声,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垂眸看了眼睡得迷迷糊糊香肩半露的柳银雪,更觉得身体的那处有股灼烧般的疼痛。
    怀里的女人柔弱无骨,肤白貌美,他几乎难以想象,她婉转低吟的样子又是何等的美不胜收,只要稍稍一想,楼允就觉得有一股热火在往自己的下腹冲。
    夜夜怀抱美人入眠的感觉真是美妙又煎熬,楼允刚开始觉得是美妙胜过了煎熬,现在却日渐有种煎熬胜过了美妙之感。
    但是他却不想放开。
    柳银雪一觉睡到天亮,对楼允的“煎熬”丝毫不知。
    次日,东宫,太子妃洛音凡因身怀有孕,宫里的娘娘们特地免了她的请安,洛音凡也是睡到日晒三竿才慢悠悠地起床。
    这些日子,太子楼逸并未歇在她的屋里,洛音凡算着时辰,楼逸差不多要回来了,她正琢磨着,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楼逸阴沉着脸,大踏步走了进来。
    屋里伺候洛音凡起床的宫女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楼逸面色不善:“滚出去。”
    宫女们如蒙大赦,飞快地起身纷纷退了出去。
    洛音凡在梳妆镜前站起身,温温柔柔地问:“殿下这是怎么……”
    洛音凡话音未落,就被楼逸卡主了脖子:“你知不知道,昨晚摘星楼上演了一场铲除叛徒的好戏?你的青梅竹马大刀阔斧,直接一剑取了鬼书的人头,连带着还摘了鬼书身边所有亲信的脑袋,统计四十七人,我好不容易纳入麾下的人,就这么没了!”
    楼逸卡主洛音凡脖子的手力道很紧,卡得洛音凡半天喘不上气,她一张脸憋得青紫,楼逸眼见她真的要断气了才堪堪放开她。
    洛音凡拼命地喘气,她低低地咳嗽来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楼允是摘星楼的宗主,鬼书私下投靠你,本来就犯了摘星楼的规矩,楼允取他性命,不是应该的吗?”洛音凡涨红着脸问。
    楼逸气得脸色铁青,他抓住洛音凡的肩,双手的力道捏得洛音凡险些痛昏过去,他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是你派身边的宫女去给楼允报的信,你在本宫的身下任由本宫骑,转身却对你的青梅竹马示好,洛音凡,你活腻了?”
    洛音凡痛得额角冷汗涔涔。
    她这两日睡眠持续不好,躺在床上的时间很长,但是睡着的时间却很少,她总觉得很不舒服,让刘太医来看,刘太医也只能开些常用的保胎药,然后让她好生养着,不要多思多虑,这孩子本就不稳,随按刘太医的意思,随时都有可能流掉,如今被楼逸这么一折腾,洛音凡的肚子就剧烈地痛了起来。
    她怀孕已经四个月了,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一看便知马上就要为人母了。
    洛音凡双腿发颤,根本站不稳,身体不自禁地蜷缩起来。
    楼逸被她痛苦的模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本宫还没动手呢,你别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想用孩子来骗取同情,本宫告诉你,不可能!”
    洛音凡狠狠地咬了咬唇:“叫刘太医来,快去叫刘太医来。”
    楼逸,伸手去拉她,然而,他一低头,却看见洛音凡脚下有血,楼逸瞪圆了眼睛,立刻冲了出去,大喊道:“快去请刘太医!”
    寝殿内一阵兵荒马乱,刘太医急匆匆地赶过来,赶忙给洛音凡开了保胎的汤药,又仔细问了洛音凡的身体状况,刘太医一边给洛音凡把脉,一边将眉毛拧成一坨。
    楼逸觉察出不对,冷声道:“所有人,都给本宫滚出去。”
    屋里伺候的宫女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洛音凡脸色苍白,满目惊恐地望着刘太医,却只见到刘太医遗憾地摇了摇头:“下官早就说过,娘娘腹中胎儿本就不稳,这个孩子,哎——”
    刘太医一声叹息,让洛音凡蓦然间眼泪横流,楼逸猛地一巴掌拍在案桌上。
    刘太医被吓了一跳,起身跪到楼逸和洛音凡跟前:“娘娘,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下官医术不精,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恕罪。”
    能被派来给太子妃诊脉的,自然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就连他都无能为力,其他的太医更不可能有办法挽救。
    洛音凡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可是我还能感觉到他,他还在啊。”
    刘太医叩首道:“小皇孙的确还在,但是脉象微弱,留不住多久的,下官研究了许久,也未曾找到办法,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娘娘您,早日做好心理准备。”
    楼逸牙关紧咬,半晌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这件事,决不能透露出去,刘太医,你要守口如瓶,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刘太医被吓得浑身一颤,跪首道:“下官,下官,遵命。”
    靠坐在软榻上的洛音凡一直在哭,楼逸烦不胜烦,前任太子妃嫁给他一直没有所出,他身边的侍妾和侧妃也都毫无动静,后来他娶了洛音凡,洛音凡三四年都怀不上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却保不住。
    几个成婚的皇子中,只有他楼逸没有孩子。
    他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无后为大,倘若他迟迟没有子嗣,他膝下就无人能继承大统,他的太子之位就坐不稳。
    所以楼逸格外重视洛音凡腹中的孩子,虽然太医早就说过,这个孩子只怕难以保住,但是他还是满怀希冀,可是现在,太医说他无能为力,这对楼逸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对洛音凡而言,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嫁给楼逸这么久,所有人都在催她赶紧怀孩子,可是她努力了那么久,却一直毫无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到头来却只是空欢喜一场,她如何能接受?
    母凭子贵,要有子才能贵,没有子,何来贵?
    没有了,她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洛音凡埋首于膝间,哭得肝肠寸断。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楼逸愤怒之余,忽地扣住洛音凡的下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你还有脸哭?洛音凡,你做了什么,你说你做了什么?”
    洛音凡拼命摇头,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楼逸甩开她的脸:“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你保不住也得保。”
    洛音凡浑身发抖,她后悔,她害怕,倘若面前的是楼允,倘若是楼允……楼允绝不会这么对她,楼允不会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楼允现在在干什么?
    他把他娘的西山别院都送给了柳银雪,他从不吃甜食,却会主动给柳银雪买糖葫芦,他为什么会对柳银雪那么好,他说过,绝不会爱上别人。
    绝不会爱上柳银雪。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拒绝老王爷的提亲,嫁给太子有什么用,太子的女人都是下不了蛋的鸡,没有孩子傍身,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洛音凡悔不当初。
    柳银雪给新进的一批丫鬟安排了差事,钟翠院、二夫人院子和三夫人院子以及楼晏院子里的人她始终都没有动,那些人大多都是几个主子身边用惯了的贴心之人,柳银雪从未想过加深各院之间的矛盾,所以只动了管事处的人。
    她一番大刀阔斧的换血,管事处的人几乎被她换了干净。
    三夫人方慧敏刚刚去厨房拿点东西,竟然发现厨房里二十几个人,就是十几个生面孔,她惊讶于柳银雪说干就干的雷厉风行,心中暗暗计较,这位新晋王妃,当真有两把刷子。
    方慧敏往青山院走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在柳银雪面前她应该如何把话说得漂亮些。
    柳银雪就在青山院正屋的堂屋接待她。
    “三嫂稀客,昨日买办处刚进的雨前龙井,三嫂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就让买办处再进一些,送到三嫂的院子里。”柳银雪笑容温和。
    第 56 章
    方慧敏低头抿了口茶, 接了柳银雪这番好意:“是好茶,多谢四弟妹。”
    “应该的,我刚接手内院的事务,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往后还需要三嫂多多提点,”柳银雪虽不知道方慧敏来干什么, 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先说好话哄人绝没有错。
    “提点不敢当,四弟妹有不了解的,尽管问就是。”方慧敏直言道。
    柳银雪温温地笑, 和方慧敏说着客气话。
    半盏茶的时辰后,方慧敏放下手里的茶盅:“我今日来找四弟妹, 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想与四弟妹商量的。”
    柳银雪露出狐惑之色:“三嫂有何事,但说无妨。”
    方慧敏顿了顿, 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后方道:“如今府里是你当家,母妃并不管事, 你和四叔是小的, 我和你三伯是大的,再者,你三伯也并母妃的亲子,是以,你三伯就想分出去单过, 可是他素来不善于跟人说这些,就让我来找你商量。”
    柳银雪闻言,面露难色。
    方慧敏暗暗着急,不知道柳银雪到底什么意思。
    柳银雪问:“可是上头还有二伯和二嫂啊,不知道二伯和二嫂是什么意思?”
    方慧敏笑容苦涩。
    柳银雪当真出口就问到了关键,他们是三房,按长幼,上头还有二房,二房都未吱声,他们三房却率先跳出来说要分家,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定会认为他们三房和四房不睦,或者急于拿到老王爷留给他们的财产,所以才着急分出去。
    可是方慧敏已经问过叶惋惜的意思,叶惋惜和楼阮一样胆小怕事,这些天柳银雪的手段叶惋惜是亲眼看在眼底的,她怕了柳银雪这个当家主母。
    而且二房主事的也不是叶惋惜,而是楼轩。
    楼轩没有分出去的意思,叶惋惜听了方慧敏的话,觉得分出去各过各的是件好事,婉言劝了楼轩几句,被楼轩训斥了一顿,叶惋惜顿时就怂了,根本不敢就此事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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