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曹铉不跟他说,这是他跟徐四的事,用得着跟别人解释吗?看着面前高大沉稳的像一堵墙的青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我叫你让开!”
    虽然霍溪宁长他几岁,应该尊敬一些,但谁让他姓霍不姓曹呢?
    霍溪宁看他一眼,没理会,转身看向陈宝音。
    就看到一个低垂眼眸,抿着嘴的小姑娘。
    刚才她眼圈红了,霍溪宁看见了。她从小就不爱哭,不论大家怎么逗她都不恼,是个心胸疏朗的姑娘。这混蛋说了什么,惹得她跳脚还哭了?
    回过身,他眼神锋利,说道:“你该回去了。”
    “你说回去就回去?”曹铉甩着马鞭,桀骜道:“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霍溪宁垂眸看他,说道:“惹哭女孩子,倒是很有面子。”
    “你——”
    “我没哭!”与此同时,霍溪宁身后传来一声。
    曹铉立刻道:“听见没?她没哭!”真是默契,徐四帮他说话呢!
    他得意不已,就见她从霍溪宁背后探出头,狠狠瞪他一眼。
    眼眶仍是红的。
    曹铉心里不大自在,好似有只小猫在挠,抓了抓额头,说道:“我错了,不逗你了。”
    不“逗”她了?
    心里像是泼了一碗烧沸的醋,翻滚着,烧着心。
    她垂下眼睛,平静道:“多谢小公爷记挂,特意从京城赶来看我。”
    说着,她规矩地福了福身:“家中事多,若无他事,请恕招待不周,不便远送了。”
    多日未曾行礼,她的动作依然标准,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这么说也没错儿,毕竟侯夫人曾经按着她,狠狠学过礼仪。
    说完,她转身离开。惹不起,她躲得起。
    “等等!”眉头一皱,没有被她的服软讨好到,反而觉得怪怪的,曹铉追上去,并回头道:“你别跟过来!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霍溪宁如何放心他们单独说话?刚刚宝音都哭了。
    跟上去,拦在他前头:“小公爷,宝音的话已经说完了,你该回去了。”
    宝音是利落的性子,该说的话,刚才一定已经说过了。既已说清楚,他便该走了。
    “凭什么?”曹铉听他的才怪,“你才该回去!”想到刚来时看到的一幕,狐疑地打量他,“你该不会想趁我走了,又欺负徐四?”
    那会儿他可是要抓她的手呢!虽然陈宝音解释了,说是误会,但曹铉不信。好端端的,他抓她的手干什么?
    一股莫名的情愫在心底作祟,令他看霍溪宁很不顺眼:“你们不是把她赶出来了吗?现在追来是想说什么?再把人接回去?”
    接回去?应当不会。而且这是徐府的事,霍溪宁没有太大的权力干预。这话在霍溪宁心头过了一道,并没让他感到多么难堪,反而在陈宝音心口插了一刀。
    她狠狠扭过头,瞪他:“你住口!”
    “又不是我赶你出来,你凶我干什么?”曹铉委屈道。
    陈宝音看着他这副欠揍模样,恨不得再打他一顿。
    但她不能,因为付不起代价。
    这两个人,她哪个都不想搭理,索性转过头,甩手就跑。
    第23章 引诱
    陈宝音一路奔回家。
    路两旁, 一道道视线追随着她。
    刚才刘铁牛大喊“杀人啦”,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惊动了。有人看到两匹骏马进了村子,还有小孩子看到那两匹马上的青年俊才,在村尾跟陈宝丫儿说话, 纷纷猜测起来。
    “是她以前说亲的对象吗?”
    “那也不能是两家啊?”
    “人家找来干什么?难道还想娶她?”
    “不能吧?最多做个小老婆。”
    令人心烦的猜测声, 接二连三灌入耳朵里:“小老婆也好啊!大户人家的小老婆,也穿金戴玉、吃香的喝辣的!”
    很了不起吗?她如果想穿金戴玉、吃香喝辣, 她何必回来?求一求养母, 又不是留不下!
    “宝丫儿,”杜金花等在篱笆院子外面, 脸上满是担忧,“他们找你啥事儿?”
    她不敢想人家是来求娶宝丫儿的, 门当户对四个字, 不是摆那里看的。
    如果是小老婆,倒不是没可能,毕竟宝丫儿这么漂亮, 但……
    杜金花不想女儿给人当小老婆!
    听说小老婆要给大老婆洗脚的!她的宝丫儿, 怎么能给别人洗脚?她的小脚那么嫩,应该别人给她洗!
    更别说,一些很凶的大老婆, 还会拿鞭子抽小老婆,动不动让小老婆跪个一天半日的。多受罪哟!杜金花无法想象宝丫儿过那种日子。
    “没事。”看到杜金花脸上掩不住的担忧, 陈宝音慢慢冷静下来, 搀住杜金花的手臂, 低声劝:“别担心, 不会怎么样的。”
    抿了抿唇, 还是决定给他们吃一剂定心丸:“我走得痛快, 养父养母当时生气,现在应该气消了,想到我,还是有一点情分在。别人如果为难我,他们不会不管我。”
    听到这里,杜金花终于稍稍安心,只是很不是滋味儿:“哼,算他们——”
    算他们还是个人!这句话,杜金花没说出口。她咋样也知道,宝丫儿对养父养母看得很重,不想当她面说那边的坏话,伤她的心。
    “刘铁牛是咋回事?”想到什么,杜金花又问。这才是她关心的事儿,京城那边的贵人,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杜金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倒是刘铁牛,咋会碰到宝丫儿了?
    陈宝音对她解释了刘铁牛的事。顿时,杜金花怒了,一拍大腿:“好哇!我跟他们刘家没完!”
    “老头子!大郎二郎!”她开吼,“跟我去刘家庄!刘铁牛欺负宝丫儿,叫他们给个说法!”
    敢欺负她宝丫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陈有福和两个儿子都走出来,陈二郎的声音最大:“啥?欺负宝丫儿?”袖子一挽,俊秀的脸上露出怒相来。
    “谁欺负咱宝丫儿?”孙五娘也从屋里出来,柳眉倒竖,“等我去镇上,叫我四个哥哥来!”
    那是她娃的姑!教她娃做官的!怎么能给人欺负了?欺负坏了,她娃怎么当大官?!
    “先用不着。”杜金花看她一眼,“咱们先去,他们如果不讲理,就把大志他们喊上,再叫五娘的娘家哥哥来!”
    大志是陈宝音的堂兄,大伯家的哥哥。他们兄弟三个,加上五娘的哥哥们,什么风波都能给平了。
    因此,杜金花没在怕的,势要给闺女讨个公道。
    陈宝音没拦着。
    刘铁牛心眼坏了,该得些教训。
    “宝丫儿,你在家等着,娘去给你讨公道!”杜金花安排一番,就带着人匆匆走了。
    孙五娘嗑着瓜子,在院子里骂:“什么德性!活该娶不上媳妇儿!这种龟孙子就该打八辈子光棍!呸!熬死他!”
    钱碧荷心细,瞧出小姑子眼角有泪痕,心里多想了一层,打了水给她洗脸:“宝丫儿,擦把脸吧。”
    “多谢大嫂。”陈宝音掏出帕子,沾了水,慢慢擦脸。
    凉水扑在脸上,激起一层凉飕飕,浮在心头的怒意渐渐熄灭,只剩下烦闷的余烬。
    曹铉来找她,是看她笑话的,这种无聊的人,倒不必放在心上。可,霍溪宁是为什么?
    想着想着,心中愈发沉闷:“我进屋躺会儿。”
    “哎,你去吧!”孙五娘道,“放心,那龟孙子敢欺负你,保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宝音点点头,进去屋里。
    钱碧荷担心地看她一眼,泼了木盆里的水,转而去厨房。
    孙五娘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钱碧荷骂刘铁牛。
    “你小声儿些。”钱碧荷一边生火,一边道。
    孙五娘没听见,继续扯着嗓子骂刘铁牛。
    屋里,陈宝音仰面躺在床上,盯着生了蛛网和霉点的屋顶,平静的心潮开始起伏。
    有难过的情绪从最深处随着浪潮往外涌来,她翻了个身,枕着手心,闭上眼睛。
    她曾经喜欢过霍溪宁。
    在很小的时候,霍溪宁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男子。他高大温柔,学识渊博,沉稳可靠,还不会嫌她烦,总会耐心解答她的疑问,会带她玩。他作派端正,不逛戏园子,不喝花酒,不随意与女子调笑。
    他那么好。慢慢的,她憧憬他,将他视为天上的明月。他是君子,是一轮明月,是最好的梦。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他身边伺候的丫鬟们打闹,才知道,原来他房里的青柠姑娘早就跟了他。
    他是重信重义的人,青柠既然早早跟了他,那他一定会留着她。待他日后成婚,青柠姑娘便会成为青柠姨娘。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错了。从一开始,错的就不是父亲、哥哥,也不是霍溪宁。错的人是她,她的脑子大概有什么毛病,竟然想……
    后来,她渐渐不去霍府玩了,而霍溪宁要去游学,很快离开了京城。
    事情仿佛就这样过去了,日子一切如常,没有什么改变。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宝音抬头看着明月,才会想起来,她心里有一轮碎了的明月。
    “宝音!宝音!”忽然,孙五娘在门外喊道:“有人来找你!骑马佩剑的那个!”
    谁?佩剑,是霍溪宁?陈宝音脑子似乎转得很慢,又仿佛是心中的沉闷拖住了情绪。她眼眸微睁,极慢极慢地坐起,低声道:“来了。”
    霍溪宁牵马站在篱笆外面。青衣黑靴,腰佩长剑,身躯挺拔,既有读书人的温润,又有行伍之人的刚毅。
    他气质太挺拔,反而让人忽视了上好的皮相。而就算如此,孙五娘也看他看得呆住,瓜子都不嗑了,口中喃喃:“好英俊的男子。”
    当年若她遇见的是他,恐怕不会甘心嫁给陈二郎。不,她或许不会嫁人,宁可一辈子想着他。
    她直勾勾的视线,引起了霍溪宁的注意,转动视线,看过来。孙五娘立刻低下头,别开视线,胸腔里咚咚直跳,不敢与他直视。难得的,害臊起来,她头发梳的整齐吗?衣裳上没沾脏东西吧?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陈宝音走出了屋门。
    “你还没走?”她缓缓走向院子外面,看着青年问道。
    霍溪宁已经把曹铉迫走,现在来找她说话。曹铉跟她的话,已经说完了,他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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