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视线穿透对方很酷很扎眼的墨镜,盯着薛谦的眼白和瞳仁,镇定地点点头:“薛队长,久仰。”
    薛谦没想到凌公子一眼就能认出他,两人之前尚未正面交锋,只是互相久闻大名,凌河的敏锐冷静令他暗暗惊异。这下也撑不起神秘感和威慑力了,薛谦开门见山:“是啊,我出来休假,冒昧打扰凌先生一小时。”
    薛谦说着手就没闲着,迅速扯开凌河手里一只黑色塑胶袋,往里一探,看看是不是罪证。
    “呃……”薛谦心里狠骂一句“你他妈耍我”,迅速抽回手指。黑袋子内确实是一堆新鲜打捞的尸块与活体,没有血腥气却充斥了海水腥气,他瞄到凌河一双碧眼射出幸灾乐祸的嘲弄。
    凌河讲话时声音剔透婉约,但语带讥讽:“虎头蟹还是鲜活的,小心夹手。薛队长是闻见腥味才来的吧?”
    衙门“御猫”薛大人心里窝火,毫不客气地趁着开门瞬间迈步进屋了。
    和严小刀头一次光临下榻的感受差不多,薛队长也察觉到,凌先生不是凡夫俗子的性情做派。
    别墅地处黄金地段,估价不菲,然而这家中装修,完全没有圈子里那些有钱公子哥们酒池肉林金碧辉煌的气派。这家里冷得……这是衙门停尸房的配色和装饰风格吧?假若在正门正对的这面墙,再配上一溜不锈钢大抽屉柜,一通到顶冒着低温白气,可就更像停尸房了!
    毛仙姑脑顶梳髻,身着居家的紧身无袖黑衫,露出臂膀上一大片黑色纹身,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从薛队长眼眉前蹦过,互相都甩给对方“你不是我好的那一口快走开”的嫌弃表情。
    最好这一口的,是咱们的苏小弟,自打这位薛夜叉一进门,苏哲一双秀气的杏核眼都瞪圆了!这英俊挺拔又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啊,要么一个都不来,短短一个星期之内一来就来俩!果然严小刀是个福星,莫名其妙就把这位帅气的薛警官也引上门来。
    薛谦外罩着一件休闲款西装,牛仔裤,西装内的紧身背心领口开得比较低,很惹眼的外表之下袒露出两分骚气的内涵。这人坐沙发上只要一低头,就露出属于纯爷们的一道感情事业线,苏哲捂着胸口芳心鹿撞差点失血晕倒,脚底下拌蒜拌到毛仙姑身上,被毛致秀嫌弃得甩了个白眼:“你也矜持一些,争口气!……煮咖啡去!”
    苏哲为这位没有预约的不速之客奉上一杯现调的奶沫拿铁,在客厅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捧着心口含情脉脉去了。而当家的大主子凌先生,在自己家里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潇洒,拎了两只大号塑料盆在厨房里侍弄活体海鲜,对突然驾到的公门人物没有畏惧之色,就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薛谦佩服凌河的冷静淡定,这一对公鸳鸯果然是一路人,都不好对付。
    他也懒得废话,大刀金马地横翘起二郎腿,甩着脚腕子直入正题:“凌先生,您应当也猜到我今天干吗来的。”
    凌河抬了一下眼皮:“薛队请讲,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薛谦不兜圈子:“本月X日也就是一星期之前那天夜里,凌先生在哪里?是否曾经去过临湾5号码头北栈货仓?”
    凌河脸皮都没颤一下,嘴角一撇:“不就是你们府衙知州他们家的游公子,出事死了那天晚上吗?怎么啦薛队长,还没找到迫害游公子的凶手?”
    薛谦笑了一声:“案子是暂时结了,游某某死于摩托艇起火爆炸,开枪造成事故的是渡边某某,现在还昏迷不醒躺在监护室。老家伙本来心脏就岌岌可危,重度烧伤之后脑部和咽喉受损,难保以后都不会再醒了,哼。”
    这些简略事实在警方案情通报里都能读到,不算绝密消息。
    “啊~~”凌河煞有介事地一张嘴,“独子不幸被恶人所害,游书记不会也气掉半条命吧?实在让人唏嘘感叹啊。”
    薛谦说:“凌先生还真说对了,差不多吧!游大人最近疯疯癫癫,有中度中风和神经失常的迹象,也倒在医院里!”
    以薛队长好恶分明的正直本心,他一丁点都不会对游家父子的遭遇抱有同情心。至于重症监护室里罩着呼吸机不省人事的假尼桑鬼子,在圈内更是臭名昭著人人唾弃,落得这么个下场,纯属咎由自取。但薛谦毕竟是衙门公安,查清事实真相秉公断案执法就是他的立身之本,是他的职责所在。
    薛谦问道:“咱直说吧,凌先生,你跟那晚的码头事故有没有关系?”
    凌河擦干沾染腥气的手指,眉峰一挑:“薛队长认为应该跟我有关?”
    薛谦胸膛起伏着一笑:“凌河,虽说那几个关键证人死的死昏的昏,都无法开口做出呈堂证供了这一点对你小子十分有利,但我们毕竟还有其他在场证人以及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你说呢?”
    凌河踱步过来,一人独占薛队长对面的长条沙发,同样横翘二郎腿毫无惧色:“那又怎样?我不慎伤害到哪一位了吗?”
    薛谦说:“你伤没伤谁不好说,但严先生一直跟你在一起吧?严逍当晚同样出现在码头,你们二人打算如何解释?”
    凌河耍赖地一耸肩:“严先生有手有脚他出现在哪我真无法控制,他不能去码头散个步吹吹风?”
    “当夜下着大雨,您二位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手拉手去码头吹风淋雨啊?”薛谦眯细了双眼突然甩出杀手锏,“那么这把带有严逍指纹痕迹的刀你们二人又如何解释?!”
    犯痴的苏小弟猛地从神志不清状态中醒悟,花痴的时机不对啊,这位薛警官是来砸场子找麻烦的。悄然旁听的毛致秀上身骤然绷紧,双臂抱胸,后肩和前臂的黑色纹身反射出油亮的光泽。姑娘心里也在飞速回放那晚的情形,每一幕意外都深刻在脑海里至今历历在目,严先生怎会蠢到将一把关键的刀掉落案发现场?
    薛谦不等凌河狡辩:“严逍住你家吧?请他出来聊聊,我其实就要找他谈!”
    凌河毫不掩饰袒护的意图:“严先生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你,薛队长还是专心跟我谈吧。”
    薛谦反问:“刀又不是你的,你会使刀吗我跟你谈什么?”
    这时楼上某人放了一嗓子低音炮:“劳驾哪位上来一趟?扶我下楼。”
    ……
    第六十二章 情谊与刀
    经过简短一番挪腾, 严小刀拄着一根手杖坐上沙发, 在外人面前毫不犹豫选择了跟凌河坐一条沙发。俩人像同时上了一杆天平,各自占据天平两边位置, 镇住场子。
    薛谦从齿缝中“嘶”了一声:“严总你脚怎么啦?”
    严小刀显得毫不在意:“一点小伤。”
    薛谦相当惊诧:“谁弄的?谁还能伤着你?”
    严小刀的非正式口供简短精悍:“就是那天码头上伤的, 渡边手下。”
    严小刀刚才在楼上躺着没睡, 听见楼下不速之客的来访。他耳朵很尖听出薛队长声音,听不到这些人具体聊过什么, 但他足够聪明, 猜也猜得到薛夜叉造访一定是盘问码头一战的是是非非。
    薛谦略显意外:“那我还真想不到,那几个小鬼子打手, 竟然有能耐把严总的脚给砍了!”
    严小刀冷哼一声:“是我一不留神马失前蹄, 怎么着薛队长是专程大老远过来笑话我的?”
    薛谦质问:“严总是当场跟渡边的人打起来了?”
    严小刀反问:“那伙人攻击凌先生, 我为我身边人打一场架,算是人之常情吧?”
    严小刀句句对答如流不假思索,反应之快以及罩在凌河身上滴水不漏的遮掩袒护让在场的毛致秀苏哲都暗自惊异,毕竟私下谁都清楚严小刀的脚被谁砍的。
    这意思是, 有一位护花使者在雨夜英雄救美不慎伤了自己的脚, 而且救的是自己被窝里的情人, 这逻辑也没有不正常,但薛队长就是无法抵消对眼前二人层出不穷的怀疑。
    凌河反而遽然安静下去,缄默不语,两眼直勾勾盯着茶几上,透明证物袋中,严小刀遗落在案发现场的那柄钢制小刀。
    什么时候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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