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仅有的十几秒钟单独相处,他不作声地为凌河擦拭额头鬓角血迹,发觉凌河可能脸上挨了人渣的一记黑拳。
    凝固的血线与黑金眼线接壤,结痂了,透着清冷诡异的美感。
    严小刀眼神迅速往下,都不好意思跟凌先生说,你怎么描这种眼线?这个妆在锦绣皇庭就暗示着黑色蕾丝内裤和丝袜的“菜牌”,有些变态专好这一口……严小刀自己不好这种趣味,但这是凌河……
    今天这阵势也蹊跷,严小刀很纳闷,以梁通的精明强干,这会儿应当早就知道他们大闹锦绣皇庭的老板办公室,许多人听到枪声,但没有人抓捕他们,也没人阻拦他们离开。他们在这栋楼如入无人之境,就好像……好像对方从一开始就料定他们总之抓不到郭兆斌本人。
    他们健步如飞地返回一楼宴会大厅。夜幕降临,一楼的招待场面已经开始了,一派祥和气氛。贵宾们端着酒水往来寒暄,道貌岸然轻佻浮夸的笑容充斥着上流社会社交场面,这些人还在等待令人血脉偾张的“特色节目”一套一套上演,根本不晓得楼上曾经有人打过架、开过枪。
    正在候场的苏小姐,心有灵犀转过了头,恰好与严小刀目光相碰。
    苏晴娴熟地抄过两杯香槟,在旁人眼里就像舞女接待客人一样迎上严总,两人各持一只酒杯。苏晴神情关切:“你还好么?事都办妥了?”
    严小刀顺势将香槟一饮而尽,解个渴,以细微的动作摇头:“我没事,但是那家伙跑了,大厅里也找不到这人,这栋大楼还有其它地下出口么?”
    苏晴茫然地摇头,梁通显然不会轻易透露秘密。
    台上主持人已经把串场台词颠三倒四说了两遍,快没词了,大堂经理低声催促苏晴:“苏小姐你该唱歌了,你干什么呢?!”
    严总身后某人冷不丁插了一句嘴:“这条街附近,还有哪一家是梁老板的产业?”
    苏晴回答:“就是马路对面那家六星级酒店,也是梁氏旗下。”
    ……
    严小刀临走仍是体贴地叮嘱苏晴:“今儿黄历风水不好,这地方要出事,你还是赶紧离开。”
    苏晴平静迷人,维持含笑的风度,轻声说:“再看你一眼就走。”
    严小刀心中有愧意和歉疚,对苏晴点头算作道别,调头大步离开宴会厅。
    他冲下锦绣皇庭门口的台阶时,与他并肩的凌先生在夜风中将质问的话语送入他的耳朵:“她是那位苏小姐吧?”
    严小刀不置可否。
    凌河评价道:“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她至少认识你十年了。”
    “八年。”严小刀纠正。
    凌河已经拨通薛谦的电话:“薛队长,嫌疑人从这楼某个通道逃跑了,他带伤跑不远的,建议您盯住马路对面那家酒店。还有……我刚才碰见梁少东家,他今晚也在锦绣皇庭,薛队长您做事太保守了,这种很有用的熟人、炮友或者老情人之类,您下次记着随时用上!”
    凌河利落地挂断电话,拈酸吃醋的话点到为止,一句话足够甩严总一脸毒液。
    严小刀无奈地叹息,咳,小河啊。
    ……
    锦绣皇庭门口这条大街上,这时候已经堵车了。
    两拨人马在各自大队长的率领下,车辆头对头地怼在街边,横七竖八霸占了几乎半条马路。傍晚时分川流不息的路面上,迅速就显得拥堵局促。
    当地警局的那位郑队长,果然急不可耐地露面了,在这样关键时刻跑来锦绣皇庭门口维持秩序。而且,这位穿的也是便衣,同样没敢拉响警笛闹得满城风雨,跟薛谦是一个办事思路。
    两位队长私下碰头开会,互相绕圈子扯皮。大家都是公门中人,表面上勾肩搭背不伤和气,然而谁也不打算调开车头让路。
    郑队长说:“梁董事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抓他好歹事先跟我们领导打声招呼,不能就这样直不楞登把场子包围了啊?薛队长,这不合规矩……”
    薛队长说:“这是谁定的规矩?我先打招呼打报告,这嫌疑人早就跑了。”
    郑队长说:“嫌疑人只要有名有姓他就跑不了,薛队长,您在燕城办事得讲究分寸。”
    薛队长说:“我负责抓人破案,我不负责跟你们讲究分寸。再者说,我们又不是要抓梁老板。”
    郑队长:“可你们包围的是梁董事长旗下产业。”
    薛队长说:“我亲眼见着嫌疑人进了这个大门,不然郑队长您把梁老板请来,让他把人交出来,我们立刻撤走,不给咱们兄弟单位添麻烦!”
    严小刀凌河从这栋神秘复杂的山寨皇宫里全身而退、毫发无损,重新在街面上现身。薛谦立刻就没心思跟那位郑队长磕牙打屁,三人默契地以视线交流,同时四顾寻觅嫌犯可能的逃窜路线。
    凌河悄声对薛谦道:“今夜狗急跳墙的可不仅是郭兆斌,梁董事长明目张胆协助郭兆斌逃避抓捕,这个人对他们得有多么重要?”
    “2号3号车盯住酒店出入口,所有人观察各个路口动向!”薛谦在对讲机里对所有人马下达命令,像上了发条一般都不用喘气,就是在用疯狂的工作状态抵销心底不断扩大的阴霾——梁氏在这起案子中究竟涉及到多深的地步……
    严小刀跟薛队长是同样的彷徨:“梁通并不在现场,很难说他是否经手,他有什么动机非要捞那个郭兆斌?”
    “梁董事长会想要捞那个蠢货?”凌河毫不讳言他的思路:“薛队长,如果我是幕后的人,如此愚蠢的一个马仔在外面惹是生非,自己皮肉腥臭招来一群警犬,我才不会助他跑路,我一定灭他的口。”
    被套上“警犬”项圈的薛谦,瞳仁闪过光芒,赞同地点点头。
    原本把大路堵得水泄不通的临湾分局车队,这时忽地四散开来,往各个路口移动。人群中暴露出虚虚实实的缺口,才能吸引嫌犯在慌不择路的时候上钩。
    锦绣皇庭仍然沉醉在一层奢靡的艳光中,绿色紫色灯柱交错着喷向天空,回旋的灯柱时不时掠过大街对面的梁氏酒店。恰在这时,从酒店地下车库驶出一辆白色厢式货车,车身在夜幕下反白着实惹眼,瞬间吸引不止一辆警车的注意。
    方副队长驱车出动,在路边别住那辆货车,要求打开后厢检查。酒店地库却又同时冒出两辆一模一样的货车,这是有意摆出八卦阵迷惑警方视线么?……
    他们此时的关注思路,仍然认为郭兆斌会想方设法从锦绣皇庭或者梁氏酒店使用某种方式逃出来。
    凌河和严小刀乘坐的车停在酒店侧面的小巷里,一声不响观察着眼前这栋高层建筑物。酒店大楼活像一尊形状怪异色泽黢黑的庞然巨怪,摩天挺立。
    “如果有人打算让郭兆斌永远不能再开口碍事,需要让他跑出来么?灭口难道选择当街在警方眼皮底下?”凌河其实和薛队长同时反应到思路的偏差,微小偏差就会导致坐失良机!
    凌河突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黑暗中耳畔呼啸生风,直奔酒店侧门。
    薛谦率领的小分队扑向酒店正门,不由分说直闯大堂亮证搜查。四面八方同时冒出好几个身手精干的男子,便衣们从各个入口混进酒店,迅速布控起一张天罗地网。
    这又是一栋双体结构的建筑物,正面的主体大楼由一道玻璃廊桥相连,通向后面的客房楼。酒店深夜没有客人喧哗,各个通道坚壁清野一览无余。
    走廊尽头的杂货间闪出一个身躯佝偻的清洁工身影,压低帽檐,走得飞快。
    凌河在走廊遥远的另一头就注意到那个身影。那人右腿明显蹒跚,佝偻不是因为驼背而是腿伤,身残志坚地拼命往前奔!
    穿一身酒店清洁工制服的,正是郭兆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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