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予低头看了一眼:“她那么说你,你还关心她做什么?”
    郁霜表情一滞,刚扬起的眉眼又低落下去:“这是两回事……”
    然而周慕予没再接着谈这件事,话锋一转,说:“今晚有事,我不回来了。”
    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不回家提前告诉郁霜,郁霜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说:“哦,知道了。”
    周慕予去了银港。
    季骞他们撺的局,为他庆生。原本定的是昨天,但昨天周慕予在家陪郁霜,又改成了今天。
    一见面季骞就打趣周慕予,说他为了小美人又是放兄弟们鸽子,又是惹老太太生气,别不是来真的。周慕予不屑嗤笑,说:“那你还不准备份子钱?”
    “放心,少不了你的。”季骞勾着周慕予的肩,竖起拇指往后指了指,“城南那块儿地,你敢结兄弟就敢送。”
    “成,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抓紧娶一个。”
    “唉唉,先别急,今天给你留了鲜货,尝尝再说。”
    所谓的“鲜货”是新到银港还没出过台的男孩女孩。银港老板赵一沅和周慕予多年的交情,知道他的口味,遇上周慕予喜欢的类型会先留下来给他,他满意就把人留下,养在银港或养在外面随他高兴,不满意就给点钱把人打发回去。
    周慕予出手大方,无论最后要不要,该给的都少不了,因此赵一沅在这件事上格外卖力,与过去替皇帝搜寻民间美女的狗腿无异。
    今天这个也是赵一沅千挑万选出来的。周慕予把从外面找来的郁霜养在家里,又把从银港出去的孟子涵遣走,令赵一沅的自信心备受打击。这段时间他什么也没干,一心一意替周慕予找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长相性格都合适的,有那么一两个角度甚至与郁霜有几分相似。
    赵一沅暗自赌誓,要是这个都拿不下周慕予,那他这银港也不必开了。
    周慕予不知道赵一沅的这些心思,只觉得刚进来的男孩看着有些眼熟。多看了几眼才发现,原来是像郁霜。
    他没往心里去,这几天被老太太折磨得身心俱疲,别说小鸭子,天仙来了他也没兴趣。还好小鸭子有眼力见儿,不吵不闹,乖乖坐在一旁给周慕予递烟倒酒。
    周慕予今天本就是来买醉的,喝完便直接上楼睡了。银港楼上有一间套房常年为他留着,几乎快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隔天早上,周慕予被生物钟叫醒,一翻身摸到被窝里一副不着寸缕的年轻身体。宿醉醒来的头痛令他有些烦闷,昨晚发生的事也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有人伺候他脱衣服睡觉,至于别的应该是没有,周慕予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身旁的人缓缓转醒,抱着被子跪坐起来:“周少,早。”
    他看起来比郁霜高一些,鼻梁和眉骨也更挺拔,多了几分少年气。
    周慕予随口“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男孩识趣地跪过来为他按摩,轻重缓急刚好,像是专门学过。
    “多大了?”周慕予问。
    “二十一岁,在读大三。”
    “嗯。”周慕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头痛缓解,他睁开眼,说:“留着吧,回头我跟你们老板说。”
    男孩愣了一下,对周慕予微微一鞠躬:“谢谢周少。”
    周慕予上午有个会要开,原本准备在银港洗个澡换身衣服直接去公司,临了想起有份重要的文件放在家里。
    在自己回去取和叫助理去取之间,周慕予略一思索,选择了前者。
    于是他干脆回家洗澡换衣服,急匆匆离开银港才想起,忘了问刚才那个小鸭子名字。
    算了,不重要。
    周慕予不在家,郁霜睡在自己的小卧室,早上醒来之后继续窝着赖床。
    周慕予在外面过夜,大概率是有人陪的。郁霜希望他洗干净再回来,否则闻到不干净的味道,他会不舒服。——是生理性的不舒服,就像当时目睹谭律明和别人做_爱一样。郁霜有时希望自己的鼻子不那么灵敏,因为周慕予注定不会是洁身自好的人。
    正想着,房门从外面推开,郁霜转过头,看见本不该在这时回家的周慕予。
    周慕予仍然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衬衫皱皱巴巴。
    他回来先去主卧,没看到郁霜,一想便知道小家伙又藏在了自己的小卧室,找到这里,果然看到郁霜刺猬一样团在被子里,听到声音冒出一个头,脑袋上翘着几缕不听话的头发。
    郁霜呆呆地坐起来,眨了眨眼睛:“您怎么回来了……”
    周慕予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郁霜的脑袋:“回来取点东西。”
    在他靠近的同时,郁霜闻到一丝不该属于他的味道,还好,周慕予接着说:“你睡吧,我去洗个澡。”
    “嗯。”郁霜乖乖点点头,“我等您。”
    周慕予去洗澡,郁霜松了口气,重新躺回被窝里。他不知道要不要用之前对付谭律明的方式对付周慕予,毕竟周慕予不像谭律明那么在乎他。
    谭律明和周慕予一样是生意人,一样有很多不干不净的应酬,就算不做到最后一步,也难免会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
    一开始郁霜没有表现出什么,后来慢慢的,只要谭律明带着不干净的味道亲近他,郁霜表面顺从,实则身体都会表现出抗拒。
    这样的抗拒一次比一次强烈,并且故意露出马脚让谭律明发现他并不舒服,而是在忍着不适迎合。慢慢的谭律明看出端倪,直到有一次郁霜做着做着崩溃大哭,一边挣扎一边喊痛,差点把谭律明从床上踢下去,谭律明才终于明白郁霜抗拒的原因。
    从那以后谭律明再也没有把外面的肮脏污秽带到家里过,应酬能推则推,推不了的也要把自己彻底洗干净才回家。
    郁霜现在这么娇气,都是谭律明惯的。
    周慕予洗澡很快,刮胡子吹头发护肤一气呵成,换好衣服出来已经完全看不出宿醉的样子。
    郁霜也起床了,下楼准备了简单的早餐,陪周慕予一起吃早饭。
    闻到周慕予身上干净的沐浴露和古龙水味道,郁霜的心情舒展了一些,故意粘在周慕予怀里嗅他的颈窝,问:“先生,你喷了什么,好好闻。”
    周慕予答了一款古龙水的名字,无奈道:“别乱蹭,我还要去开会。”
    “喔。”郁霜最后深吸一口,抱住周慕予的脖子,“我喜欢。”
    怀里的人又香又软,撒娇撒得不露痕迹,周慕予头一回起了不想去公司的念头。
    不怪谭律明后来不爱出门应酬,家里有这么个小东西,外面的野花野草都变得索然无味。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郁霜曾经也对谭律明这样撒娇,周慕予心里有些许不爽,照理说他没有洁癖,更没有处男情结,何况谭律明都死了,不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和他抢人,这很奇怪。
    “先生,今晚回家吗?”郁霜问。
    他的眼睛亮亮的,目光里满是期待。让周慕予丝毫不怀疑如果说不回,到了晚上他又会失落地去自己的小房间睡。
    “回,不过太晚的话你先睡,不用等我。”
    郁霜点点头:“嗯,好。”
    周慕予心情愉快地出门,坐在车上接到赵一沅的电话。
    “喂?”
    “早啊周总,”赵一沅听出周慕予心情不错,还以为是昨天的小鸭子把他伺候得开心,“怎么样,昨晚还满意吗?”
    周慕予回了趟家,早就把银港和小鸭子抛在脑后,敷衍道:“啊,还不错。”
    “今晚过来呗,给你准备了有意思的玩意。”
    “不是我说,你一个大老板,怎么成天跟老鸨似的?”周慕予嗤笑,“今晚有事,不去了,你们玩。”
    “啊?”
    赵一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照理说昨天才搞到手的人,今天应该正新鲜才对。
    “什么事儿这么要紧?你不会没看上人家小岑吧?”
    周慕予这回终于知道早上那个小鸭子姓什么,不过也没在意:“不是,今天真的有事,改天吧。”
    赵一沅没办法,只好答应:“那行,改天一定。”
    银港茶室里,赵一沅放下手机,自言自语地咕哝:“怎么回事儿……”
    “说不定真有事呢。”一旁的朋友插嘴。
    “不是,你不懂,他要是真有事会告诉我什么事,比如要和这个总那个总谈生意、要去参加侄女的婚礼、要去吃外甥的满月酒……他不说,那就有问题。”
    朋友满不在意:“嗐,男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刚巧岑晚从门外经过,赵一沅把人叫进来,问:“你和周总昨晚怎么样,他对你还满意么?”
    岑晚不像赵一沅这么没皮没脸,低下头小声回答:“周总喝多了,昨天没碰我。”
    “没碰你……?”这下赵一沅真的拿不准了,“行,知道了……你去吧,没事。”
    岑晚离开,赵一沅沉思半晌,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你说周慕予他,他不会是,那里……”
    “什么?”
    “出问题了吧?!”
    第13章 “我都知道的。”
    这话刚说出口,赵一沅就被朋友捂着嘴按倒在沙发上:“你神经病啊?被人听见传到周慕予耳朵里,你完了你!”
    赵一沅挣扎了两下,冷静下来,愈发不能理解:“那他是为什么……”
    周慕予那里没有问题。
    一点问题也没有。
    赵一沅不清楚,但郁霜很清楚。
    周慕予嘴上说可能会晚回家,实际上不到九点就回来了,接着便是无休无止的纠缠厮混。郁霜不明白他的体力为什么这么好,难怪身边情人不断,家里养着一个还要去外面偷腥。
    于是不免又想到谭律明,谭律明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性格也比周慕予温柔斯文,在床上更照顾郁霜的感受。一开始郁霜以为他对谁都是这样的,后来偶然间看到谭律明处理背叛的手下,面不改色地用鞋底狠狠碾过那人断掉的手腕,郁霜才知道他的好脾气都留给了自己。
    所以尽管谭律明不算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他老谋深算、面热心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郁霜的教导也全部基于“利己”二字,但在郁霜心里,谭律明从来没有别人眼中那样不堪,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人。
    郁霜的走神惹得周慕予不快,他掰过他的脸,用力一挺腰:“想什么呢?”
    郁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差点又落下眼泪:“不,没有……”他已经哭没了力气,双脚胡乱地在床单上蹬,“不要,不要了……”
    但周慕予不许他不要,他提起他的脚踝,一把拉到自己身前,几乎要把郁霜整个人提起来。
    “听话点。”周慕予说,“别再走神。”
    ……
    所有人都发现周慕予身上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似乎是从把谭家那个小寡夫领回家开始,只有周慕予自己没发现。
    秋天转瞬即逝,又到了郁霜最不喜欢的季节。在他的记忆里,冬天等于寒冷的风、单薄的衣物、清晨起来水管里冰凉刺骨的水和每个晚上都睡不暖的被窝。即便现在已经不用再受冻,也不用羡慕别人过节收到礼物,郁霜还是不喜欢冬天。
    去年这时候谭律明带郁霜到南半球的温暖小岛过冬,今年大约是没这样的机会了,周慕予很忙,不会为了郁霜抛下一切去度假。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周慕予养成了路过花店买花回家的习惯,每一天的新鲜花束,让冬天变得不那么枯燥。
    花当然不贵,也不需要费什么心思,但对于周慕予这样从不会主动讨好别人的人来说,这一点点改变已经难能可贵。
    郁霜用这样的办法给周慕予的生活打上自己的烙印,周慕予并未察觉。
    临近年底酒局不断,周慕予在银港过夜的次数变多了,赵一沅也终于相信他那里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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