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红胜公公告诉他,他的母后很温柔,很美丽,但因为了生他吃了很多苦,才导致产后身子孱弱病倒,不能出来见他。
    对此,他一直深信不疑。
    后又想着,既然母后身子不好,那他长得再强壮一些,想必也有机会去见母后的吧。
    为了见母后一面,他未曾挑过食,御膳房为他准备的所有补品,他从未浪费过,就为了能将自己身子养好,快快健康长大才有机会见母后。
    直到去年,他偷偷进入父皇的地下室,看到满墙面的母后画像,从那晚开始,他便意识到,母后根本就不住在紫宸宫。
    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母后。
    一定是父皇在欺骗他。
    如今,当真的被面前这个女人像抱着至宝一般抱在怀里,舒舒才有种难言的真实感。
    原来父皇没有骗他,他是真的有母后。
    舒舒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他抽搭了几声,胖胖短短的手臂便用力揽上姜沐璃的脖颈。
    奶声奶气的嗓音也哽咽到嘶哑,不停大声哭喊:“娘……娘……”
    听这稚嫩的哭声,姜沐璃心口一疼,心脏仿佛又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攥住,疼得她呼吸都难受了起来。
    泪水早已弥漫,她鼻尖泛红,哑着声喊:“舒舒,娘的孩子,娘真的好想你。”
    母子二人抱着痛哭流泪,互诉相思之苦。
    谢缚辞坐在榻上,黑眸浮起光亮,深深凝望着紧紧相拥的母子俩。
    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样痛哭流泪,他心里微微弥漫起酸楚的苦意。
    倘若他早点发现缘缘的行踪,是不是他们一家三口就不会分散这三年了?
    舒舒哭了许久。
    姜沐璃担心他嗓子哭坏,忙擦干自己的泪水,双手捧起他泪流满面的小脸庞,柔声哄着:“乖,舒舒不哭了,再哭下去,阿娘心很疼的。”
    舒舒颤着濡湿的长睫,水亮的眸子一错不错看着自己娘亲姣好的面容,忽然顿感亲切。
    许是天生的母子连心,即使三年未见,娘亲给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无人可以取代的。
    舒舒小软手也学着姜沐璃这样捧她的脸,抽抽搭搭地说:“听阿娘的,舒舒不哭了。”
    姜沐璃含着泪又抚摸他的脑袋。
    舒舒还是没控制住,抽噎到打哭嗝。
    姜沐璃心里紧张,又抱着他哄。
    眼看这母子二人没完没了这样亲密相拥,谢缚辞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与她也有三年未见,可她却并没有对他这样温柔,连对舒舒三分的温柔都没有。
    想到此处,谢缚辞脸色陡然变冷。
    母子二人尚未察觉,舒舒牢牢抱着姜沐璃的腰肢,在她怀里默泪,不停唤着阿娘。
    姜沐璃摸了摸他哭到泛红的小脸,心疼得不行,便抱着他上了自己的榻,盖了她的软衾,将他抱在怀里哄。
    谢缚辞乜她一眼,淡声道:“别理他了,让他自己睡。”
    姜沐璃抬起水眸看他,本想反驳几句,还是咽了下去。
    在孩子方面,她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他。
    遂柔声道:“他哭太久了,让他好好睡一觉也好。”
    姜沐璃耐心将舒舒哄睡了后,给他又擦干了泪水,这才觉得放心了下来。
    孩子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便是她和谢缚辞之间的问题。
    他等了多久,她不是不清楚。
    “陛下。”她尝试走过去,想与他好好交谈一番,可才靠近他,便又被他拉入怀里。
    男人手臂按在她的腰后,看着她不得不与他亲密相贴的样子,暗哼几声:“现在是时候该清算清算我们之间的事了。”
    姜沐璃怕将孩子吵醒,索性放弃抵抗:“我就是想跟陛下好好聊一聊。”
    嗯?谢缚辞长眉微挑。
    她放轻了声音,冷静看着他:“既然陛下已经找到我了,我也认命。的确,我还好好活着,但一直没有去找陛下,其中原因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当初能有机会离开陛下,我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好时机,若是陛下仍为这三年的事在恨我怨我,你想如何处罚我,我都认了。”
    “但是,这缀月楼里的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我在塘水县三年,她们根本不知我的真实身份。陛下若是生气,也请不要伤及无辜。”
    谢缚辞黑眸微眯:“说够了吗?”
    姜沐璃楞了须臾,“差不多了……”
    “那现在轮到朕来说。”谢缚辞收紧手中的力道,强迫她的身躯往他胸膛上贴,好似只有这样密不可分的接触,才能按下他不安的心。
    姜沐璃呼吸微促,却又不得不迎合他的姿.势,与他亲密相贴。
    “三年前满月宴那晚,你知道朕看到了什么吗?”
    姜沐璃那晚被迷晕了,所有事情都是事后白氏告诉她的,但白氏并没有详细说,是以她除了知道谢缚辞以为她掉下悬崖后,其余并不清楚。
    她眸光微闪,还是忍不住问:“看到什么了?”
    回忆起三年前那幕,谢缚辞眼底顷刻变得猩红,他嗓音喑哑的可怕:“朕以为你在那辆马车上,朕又看到马车在朕的眼前掉落至万丈深渊。”
    “朕是亲眼看着马车掉下去的,转瞬间那马车便消失在黑幕中,你明白朕当时的心情吗?”
    姜沐璃有片刻的震惊,似没料到白氏口中简单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却是那样极度的冲击与痛苦。
    他掌心贴上她微白的脸颊,眸里含着毫不掩饰的痴恋与悲恸:“锥心及切肤之痛,真的不过如此了。不,应当说,比万剑锥心还要疼痛。”
    她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看着他这样抛去他本该有的冷傲,这样亲密又怜惜地抱紧她,对她低低述说这些话……
    此时此刻,姜沐璃心绪凌乱到有些不知所措。
    她曾对他动心过。
    原来,即使她拼了命的想要将她的心动往外推拒,可在看到他这样在她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她仍是忍不住心尖颤动。
    这种感觉与方才和舒舒相认完全不同。
    对于舒舒,是母子之间的本能情感,是多年未见的满腔想念与疼惜,是她日夜的愧疚与不安。
    可是对于谢缚辞,再次相见,除了震惊与害怕,她仍旧会有那难言的波动。
    她不该如此才对。
    姜沐璃垂眸,哑着声道:“陛下,那夜我并不在马车上,你现在知晓了。”
    谢缚辞轻轻缓缓抚摸她的脸颊,“是,在前不久朕才知道的,若不是你那个好表哥露出马脚,朕现在……”
    表哥?他说的是温大哥?
    等等,所以并不是他自己找到的,而是从温大哥那查到她的行踪?那么他也定是知道了温大哥和姨母他们怎么帮助她的。
    姜沐璃太明白他的性子了,他若是心中有什么不痛快,若是找到罪魁祸首,定是要好好惩治一番。
    她慌忙道:“你听我解释,表哥和姨母也是在我的请求之下才帮助我,他们是无辜的,陛下莫要迁怒他们。”
    谢缚辞勾唇冷笑,掐了一把她的脸颊:“是吗?可若不是他们将你掳走,朕和你会分散三年?”
    可看她是真的担心,还是忍不住话锋一转:“看在你的份上,朕也可以放过他们,但是,你必须愿意同朕回……”
    正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听声音,像是酒楼里的姑娘们都回来了。
    忽然被打岔,担心有人闯入,姜沐璃便竖起耳朵去听,正巧听到灵玉在问别人,“阿云在房里吗?”
    那姑娘回话:“临出去前,我记得阿云姐姐回房歇息了。”
    灵玉语气略微焦急,“那好,我去找她。”
    姜沐璃猛地覆住谢缚辞的嘴唇,压低嗓音在他耳边说:“你先别出声。”
    谢缚辞长眉紧皱。
    她这是将他藏着,觉得他不能见人?
    敲门声响起,门外灵玉问:“阿云你歇息了吗?”
    姜沐璃回的极其不自然:“正在睡,你有什么事吗?”
    灵玉声音有点心虚:“还不是小巧她,她夜里走丢了……我和几个人一直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实在没法了这才回来跟你说一声。”
    姜沐璃脸色微变:“怎么会丢?你们不是带她去看龙舟赛了吗?”
    灵玉靠在门外解释:“今晚人实在太多了,我们一不留神,她就跑得没影了啊,这能怎么办。我们也不是有意弄丢的。”
    姜沐璃按住谢缚辞的手臂,跟他打着商量:“陛下,有个孩子走丢了,我现在必须去找,你和舒舒先在这等我,我晚点就回。”
    谢缚辞蹙眉:“你不会跑了?”
    她一愣:“我怎么跑?舒舒还在这不说,况且你都找到这了,我能跑哪儿去?”
    谢缚辞紧紧按住她的手腕,“那朕就再相信你一回。”
    姜沐璃有些诧异,本以为按照他的性子,定是不会放她出去。
    这三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下.流这点之外,竟会有这样的变化……
    门外的人在催促,她也没空细想了。
    姜沐璃离开后,谢缚辞脸色登时便冷,淡声喊:“皋月,去保护好娘娘。”
    屋顶上的黑影极快消失。
    **
    姜沐璃和灵玉来了秋芳湖附近。
    此时龙舟赛已散,大多数百姓四散归家,她二人来时,在秋芳湖附近围观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灵玉解释道:“就是在这丢的,今晚人实在太多了,小巧自己闹着要落地来看,我便随她了……可没料到她竟然……”
    姜沐璃思忖着:“那孩子路都走不稳,能跑哪儿去?我觉得多半是被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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