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国公捻鬚忖度好半晌,才说:「如果你能说服九郎帮你,这事应该就不难办了。」
    「外公此话当真?」宋瑞双目发亮。
    「九郎有能耐带走宋琅,到时如果你连宋瓏都斗不过,还当个屁皇帝!」贺国公直白嗤道,年过七旬的他鹤发苍苍,仍声若洪鐘中气十足,儘管已位居皇亲显贵,私底下还是不改满身匪气,不忌市井粗口,常自嘲自己是个大老粗,并不以此为耻。
    「外公说的是。」宋瑞卑恭附和,神态阿諛逢迎。
    「少拍马屁,老子不吃这一套。」贺国公挥挥手,最不喜他这副唯唯诺诺的德性,就算是外孙,同样流着贺家一半血脉,小曾孙女都比他有气慨多了。
    「外公,那孙儿就直言了,您说九郎可带走宋琅,这话是何意?」
    「带走就是带走,能有什么意思?」
    宋瑞稍稍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贺国公瞪他,真想朝他的脑袋呼一巴掌,怒道:「贺家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绝对不做背后下手的小人!」
    「是孙儿想错了,外公息怒。」
    「哼,你若是为了争那张椅子而残害手足,跟宋璋那个畜牲有什么两样?」
    宋瑞闻言怔了下,不由苦涩一笑,竟应不出话来。
    认真想想,他之所以想争那个位子,其实有些意气用事,他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对他刮目相看。
    话正说到此,贺容玖就来了。
    「爷爷。」贺容玖先向贺国公抱拳拱手,再朝宋瑞施揖礼。「末将参见三皇子殿下。」
    「都是自家人,表弟不必多礼。」宋瑞微笑道,私下称贺容玖为表弟以示亲近之意,贺家第三代以九郎最为出色,如能收为己用,无疑如虎添翼。
    唯一的问题是,贺容玖和宋琅最为交好,既使宋瑞是他的表哥,可态度同对待他人一样淡漠,喜怒不形于色,令人不知如何才能讨好。
    然而贺国公的话,让他更坚定的想拢络贺容玖,以便达成目的。
    「爷爷,您找我有事?」贺容玖问。
    「不是我找你,是三皇子找你。」贺国公回道,不说你表哥找你,而是三皇子,亲疏立见,同时表示宋瑞找他为的不是家人私事。
    贺容玖看向宋瑞,不主动询问。
    每次给这人直视着,宋瑞便会压力山大。
    这个表弟的脸实在太好看,可表情偏偏太瘮人,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眼神却锐利如剑,像要把人看穿出一个洞来。
    「你们小伙子自个儿聊,老头子找人喝酒去了。」贺国公豪爽的拍拍屁股走人,把宋瑞丢给万年面瘫的小孙子。
    宋瑞好想对他伸出尔康手,大叫外公你不要走,单独面对贺容玖的压力更大啊!
    「咳,那个……表弟,你与五弟的感情看起来很好。」宋瑞期期艾艾的试探道。
    「还好。」贺容玖清冷回应。
    「你们也算从小一块长大的竹马,情同手足。」
    「嗯。」
    「我最近得了一把绝世宝剑,表弟要不要到我那儿瞧瞧,如果你喜欢,宝剑赠英雄,方适得其所。」
    「不需要。」贺容玖直截了当的拒绝。
    宋瑞登时不知如何接口了,这就是个铁打石造的铜人,他想拿自个儿的热脸去贴冷屁股,可人家完全不给贴,又不能直接说,表弟我想当皇帝你帮我好吗?
    外公,你是故意整我的吧!
    正当宋瑞绞尽脑汁的想找话题,急欲讨好贺容玖,一小廝驀然来报。
    「九少爷,五皇子殿下来访。」
    「五弟也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宋瑞找到台阶下,忙不迭道别离开,心想回去再好好想想该如何拢络贺容玖。
    「恕末将不送,殿下慢走。」贺容玖拱了一下手,站在原地,当真不送。
    宋瑞特地走小道绕开,不正面遇上宋琅,莫名有点作贼心虚的错觉,但想想他才是堂堂正正的贺家外孙,光明正大的来,有何可心虚?
    远远的,他听见宋琅清朗欢快的声音。
    「九哥,我来找你玩啦!」
    不是第一回听见宋琅唤贺容玖九哥,可每回听见,宋瑞心里抑不住泛出酸味儿来。
    无论是宋琅或贺容玖,对他这个有血缘的兄弟反而都没那么亲热哩,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心里很不是滋味。
    宋琅像个移动的小太阳,一身明黄色锦袍比阳光更灿烂,照亮贺容玖又深又闇的双眼。
    「末将参见五皇子殿下。」贺容玖施了下礼做个样子,旋即握住宋琅的手,牵他走进室内。
    自宫变那日后,贺容玖奉命暂时留京,协助调查宋璋谋反一案,他们各自忙碌着,偶尔在朝中匆匆见面,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宋琅自然而然给他牵着,小时候都像这样牵来牵去,要说俩小无猜也是可以的。
    二人相对而坐,贺容玖亲手替他斟茶,将一盘芙蓉糕推到他面前。
    「最近大哥要我跟着上朝,帮他批看折子,整天关在宫里头,今天总算能出来了。」宋琅说着,伸了伸懒腰。「你回京城好些天了,我们却没能好好说一回话,所以今天就来找你啦。」
    「嗯。」贺容玖淡应,眼神更为柔和了。
    这回宋瓏拉着宋琅一同上朝,名曰人手不足,需要他协理政务。
    宋琅没有推拒,很听话的去了。
    经歷两位兄长的谋反,看见父亲的衰老与无力,突然生出一股觉悟来,心知他理应扛起身为皇家人的责任和义务,不能再游手好间不务正业,于是丢开吃喝玩乐的紈裤小伙伴们,认真学习起朝政事务。
    「皇上可好?」贺容玖神色依旧淡淡,可不似方才对宋瑞那般冷硬。
    「很好。」宋琅开心回道。「我每天都会去看他,原本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会恶化,没想到却一天比一天好转,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不再日日卧床了,还说明天的大朝会他要亲自上朝,真是太好了,说不定又能亲政了。」
    贺容玖沉默一瞬,点头道:「你近来辛苦了。」
    「辛苦倒还好,大多还是大哥主持,我就听他吩附,学着帮把手,处理些小事而已。」宋琅捧着热茶喝了一口,与贺容玖随意间聊些朝中事。
    他从小认为长大后会当个间散王爷,不需插手朝政国事,然而父亲曾跟他说过,天家所食乃万民米,莫可白白享受百姓恩典。
    此时他才知掌朝理政并非易事,国家大大小小的事异常繁琐,相当耗费时间心力,他批的奏摺还是筛过三轮挑出来的。
    大哥让他处理他可做主的小事,指导他如何写朱批,最后让秉笔侍中替他盖上五皇子的印璽,表示这本摺子是他审阅的。
    「光批阅奏摺,我就快看花了眼,批到手都酸了。」宋琅虽貌似有些小埋怨,可心中心甘情愿。
    贺容玖拉过他的手,一面替他揉捏手指头,一面听他叨咕着在朝中的琐事和困惑,偶尔应声,例如:
    「我看礼部侍郎一位长年空缺,问吏部尚书是否有适合人选补上,史部尚书却说无人敢坐那位子,好奇怪,这明明是个肥缺,为何没人想当?」
    「德治帝的情人终其一生为礼部侍郎,后人难免有所避讳。」
    「说的也是,史书说那个礼部侍郎的外号叫瞌睡侍郎,哈哈,真不知天祖爷爷怎么会那么喜欢他?」
    「有时人之所爱,觅无因由,眨眼之间便刻骨铭心了。」贺容玖抬眼注视着宋琅,深邃中闪烁噬人的光芒。
    宋琅懒洋洋撑着下巴,没注意他的眼神,兀自叹息道:「唉,真羡慕天祖爷爷,那时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贺容玖无言,垂目继续揉捏他的手掌,眼底有一分他人看不出的懊恼。
    宋琅说,根据史书载记,德治盛世时期四海熙恬,年丰富足,江山繁华似锦,一片河清海晏。
    可惜到了德治帝的孙子长平帝时一落千丈,长平帝是他曾爷爷,仅在位五年的无能昏君,眾皇子明枪暗箭互相倾轧,最后贞武帝弒兄囚父,自登大位,紧接而来的是烽火连天,搞得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说来若无你们贺家,大绍朝恐怕亡在我爷爷的手上了。」宋琅略显严肃道。
    「贺家不过顺势而为。」贺容玖无喜无骄,对家族荣耀没有太多感受。
    「唉,当今圣上竭心尽力,勤政爱民,不知我大绍何时才能重现繁华,再造盛世。」宋琅再叹一声,打心底发出感慨。
    他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晓得民间并非人人温饱,且四方临国依旧虎视眈眈,不得轻忽松懈。
    「毋须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事便好。」贺容玖平声道,眉心微蹙,不喜欢听他叹气,不喜欢看他忧愁的样子。
    「嗯,我也只能尽我所能罢了。」宋琅应道,舒舒服服的让他揉手指,并不觉得他们的动作太过亲暱,小时候他被罚抄书时,贺容玖便会像这样帮他揉手指,舒缓痠疼。
    贺容玖一根一根揉过洁白无垢的手指,养尊处优触感细腻,与他纵横沙场的粗糙截然不同,摸着摸着就摸上癮了。
    除了摸,他更想将这隻手举到嘴边亲吻,然后含住粉嫩的指尖吸吮……
    「哈哈哈,好痒!」宋琅转头见手指给贺容玖叼住,疑惑的问:「九哥,你做么咬我的手?」
    「听说咬指尖可舒通血路。」贺某人信口胡扯,面瘫的好处之一,就是说谎不脸红。
    「是这样吗?」宋琅一脸天真无邪。
    「嗯。」贺容玖拿帕子替他擦拭,不要脸的转移焦点:「听说近来不少人奏请皇上立太子。」
    「没错,东宫尽早有主也是好的,以免再生憾事,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提到我,我并不想当太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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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九哥,帮我揉手指。(伸)
    啪!
    手指断成十截的妖:救命啊送我去急救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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