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过来一下。」老和尚一脸担忧叫着两个小徒儿,看着他们拎着抹布跑过来却又放慢脚步,眼神稍稍对峙一眼,像两隻惊慌失措的兔子立即跳开,诡异的举动非常可疑,不禁怀疑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你们吵架了吗?」他板起脸孔问着,「是因为什么吵架?」
    两位小徒儿脸红的像一颗番茄,各自瞥过头不说半句话。
    老和尚伤脑筋的叹一口气,严肃地开始说教:「狗蛋你来这里两年了,身为师兄要礼让师弟,要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
    狗蛋低着头不吭一声,静静聆听老师父的说教。
    「师父,我跟师兄没有吵架。」麻瓜半诚实、半撒谎想替师兄解围,「师兄人很好,刚才帮我赶跑了一条大蛇。」
    原本要嘮叨个不停的老师父,听到这样的原因霎时眉开眼笑,出声叫两个小徒儿靠近一点,看着他们扭扭捏捏走来时,摊开双手环抱住他们:「你们有缘来到云壤寺,要学着当兄弟,要相亲相爱的相处,知道吗?」
    两位小徒儿僵直着身子点了点头,不敢触碰到对方的小手。
    「你们今日休息一天吧,师父拿个好玩的给你们。」老和尚和蔼的笑啊笑,站起身走出正殿外头,转身往一旁的偏殿走去,撩起袈裟的一隅慢慢爬上大通舖,大通舖的床尾摆放着一个低矮的老旧木柜子,他使劲力气拉开抽屉,里头放满各式各样的小玩具,转身推着抽屉准备爬下大通舖时,一个姿势不对稍稍闪到腰,痛的趴在大通舖上几秒鐘,努力撑起发疼的腰桿子,步履蹣跚扛着抽屉走出偏殿外头:「来!你们过来,这里有好玩的玩具。」
    老旧的木柜子里装着破旧的布老虎、陀螺、波浪鼓、不倒翁、竹马和七巧板等玩具。
    「这个好可爱!」麻瓜拿起破旧的布老虎仔细端详,「师父,牠的屁股破了一个洞。」
    老和尚忍着腰痛看看布老虎的臀部,确实破了一个小洞,里头的棉絮轻轻抠一下就如同雪花飘落:「这个……师父拿针线缝一缝,待会就能玩了。」
    杵在一旁的狗蛋看着陀螺,忍不住小声抱怨:「师父,我来这里两年了,为什么你只吩咐我扫地、拖地、打坐、唸经和种菜?麻瓜一来就有一堆玩具可玩。」
    「这……」老和尚一脸心虚拿着布老虎,「师父还有其他正事要处理,你们慢慢玩。」
    「师父!」狗蛋不太高兴的大喊一声,看着老师父匆匆离去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他跟麻瓜是不同待遇?
    走远的老和尚一手扶着发疼的腰、一手拿着破旧的布老虎,深深叹了一口气,想起狗蛋初次来到云壤寺时,他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还记得,前任老师父还在世时,收留了不少无知、迷信或穷苦人家所丢弃的孩子,最高纪录一次收留了十位幼童,这些师兄、师弟几乎大部分成年后还俗下山生活,唯独他选择留在寺庙里陪陪老师父,在这一段日子里,很少有人上山来拜访,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师父安详的走完人生,他依旧待在寺庙里不走。
    曾经被冠上弃童寺的云壤寺一度变得静悄悄,空气中再也没有孩童的嘻笑声,取而代之是虫鸣鸟叫声。
    某一日,他独自前往深山的某一处砍柴,揹着一大捆的木柴准备下山时,不小心失足滑落边坡,当下以为要一命呜呼却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碍,狼狈的撑起身子,无意间摸到一堆散落的枯骨,吓的差点尿失禁,仔细一看全是幼童的尸骨。
    他小心捧起一个小小的骷髏头,难掩悲泣的情绪,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用斧头想尽办法挖了一个窟窿,将散落一地的枯骨全数埋进窟窿里,隔不到半个月,一对像父子又不像父子的父子站在寺庙的门口,二话不说把男童给扔下后,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回忆完两年前的往事,他一脸沉默的走进正殿,看着供奉在神桌上的佛陀们,语气沉重唸了一声「阿弥陀佛」便盘坐在竹製的垫子上,想起曾捧在掌心中的枯骨,默唸起平时朗诵的经文。
    待在庭院中的狗蛋,不爽的甩出手中的陀螺,心里头埋怨着老师父的偏见,为什么他刚来云壤寺非要做一些杂事呢?
    「师兄,你怎么了吗?」麻瓜有点害怕的踌躇不前,「怎么突然生气了?」
    他看着不停打转的陀螺,不爽的攥紧手中的绳子,瞥头瞪了师弟一眼,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麻瓜像隻小兔子抖个不停,不明白师兄怎么会变成恶鬼?
    在地上打转的陀螺转啊转偏了一边,咚一声倒了下来。
    「没事,我很好。」狗蛋微瞇起锐利的丹凤眼,像一隻猛禽恶狠狠瞪着弱不禁风的师弟:「麻瓜,为什么你会来到云壤寺?」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徐徐的暖风一吹来,酷热的紫外线照射在两位男童的身上,他们僵持许久,你不动我不动互看着对方,额头分泌出的汗液缓缓流淌而下,耳旁传来老和尚的叫嚣声。
    「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老和尚匆匆走出正殿外头,半瞇着眼眸看看刺眼的太阳光,一副伤脑筋像拎小鸡般拎起两个徒儿去阴凉处,语气中夹带着无奈:「刚才的说教都没听进去吗?我不是叫你们要相亲相爱、和平共处吗?为什么都听不进去?师父我万一哪天不在了,你们要怎么办?」
    他板起脸孔滔滔不绝的说教,伸手各抓起小徒儿们的手,要他们现在握手和好。
    「我为什么要跟他相亲相爱?」狗蛋不爽的挣扎,想要摆脱老师父的箝制。
    麻瓜安份的杵在原地,睁着水汪汪的栗色眼眸看着师兄,脸上写满「师兄,你真的讨厌我嘛」的字句,摊开右掌心抓住师兄挣扎的右手,委屈的噘起嘴唇:「师兄,你真的不想跟我做兄弟吗?」
    狗蛋一脸震惊停止挣扎,看着师弟如此委屈的模样,倔强的瞥过头坚持几秒鐘后,不得不选择妥协在师弟的魅力之下。
    「狗蛋,有这样的弟弟不是很好吗?」老和尚放软了姿态,折服在那委屈巴巴的小脸前,呼吁狗蛋要多多爱护得来不易的弟弟。
    中午十一点过后,炉灶里塞满了柴火,空气中飘散着饭菜香。
    老师父小心拿着刀俐落削下丝瓜粗硬的外皮,剖开豆青色的果肉再直切成片状,丢入陶製碗公内轻轻冲洗,放在一旁指导着麻瓜下厨。
    过了几分鐘,圆桌上摆放着一盘炒丝瓜、一盘炒高丽菜、一盘凉拌小黄瓜配豆腐、一碗菜汤和一锅白饭。
    师徒三人坐在圆桌前,大啖着今日的午餐。
    「吃饱后,餐具洗一洗去睡下午觉。」老和尚夹起一片片高丽菜放入碗公中,叮嚀着两个小徒儿便扒起饭菜,不忘拿起公筷把剩馀的菜叶和豆腐平均放入小徒儿们的碗公内,叫他们多吃一点。
    吃饱喝足之后,狗蛋擦着残留菜汁的桌面,麻瓜则在井水旁清洗餐具,两人分工合作完成后,各自爬上大通舖小歇一会。
    闷热的午后,偏殿的室温暖烘烘的难以入眠,一下左翻一下右翻都热到不行,褪去宽松的上衣躺回大通舖,热度似乎有增无减。
    「师兄,我睡不着。」麻瓜频频擦拭着汗液。
    「忍耐一点,这就是夏天。」狗蛋难受的趴躺在大通舖上,聆听着外头吵死人的蝉鸣声,闔上眼皮瞇个几秒鐘,爬起身去角落搬出草蓆:「我要去外头睡,你要不要跟过来。」
    麻瓜听的一头雾水,心想要去外头哪里睡?
    茂密的枝叶错综复杂的生长在一块,遮去了灼热的紫外线,闷热的空气变得有些阴凉,两位男童找了一块隐密性不错的空地,摊开草蓆躺在上头睡午觉。
    路过的白狐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甩动起蓬松的九条尾巴,吐着粗长的舌头窜出草丛,发现熟睡中的狗蛋。
    『又溜出来睡午觉了。』牠踮起脚爪慢慢走过来。
    另一侧松柏绿的草丛晃动个几下,一个竹青色的庞大躯体慢慢走了出来,公鹿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二话不说挥舞起一双粗如树干的犄角,打算赶跑讨人厌的白狐。
    「停!老子没空跟你打架。」白狐咬牙切齿的放低音量。
    公鹿一脸疑惑牠干嘛这样说话,抬起右脚准备往前踏时,吓的定格在原地,看着熟睡中的小娇妻,赶紧后退半步,非常纳闷怎么会睡在这里?
    两隻活了千年的妖怪,初次和平、安静又愉快坐在一块,欣赏自家媳妇的睡脸。
    「老子家的狗蛋每一年夏天,热到发慌时,会来这里睡午觉。」
    「是喔!有必要摆出骄傲的嘴脸吗?」
    「呵呵呵~~谁叫老子的媳妇那么可爱。」
    「不!是我家麻瓜比较可爱。」
    两隻老大不小的妖怪放低音量,争论着谁家的媳妇最可爱,意见不合差点打起来,听到自家媳妇发出一声呜咽声,吓的僵在原地不敢乱动,不爽互看一下彼此,哼一声瞥头暂时停战。
    「嗯~~」麻瓜低哼一声,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皮揉啊揉,打个哈欠看一看四周,赫然看见两隻野兽用奇异的眼神观望着,愣个半晌,默默装作没看见躺下去装死:『我什么都没看见。』
    坐在不远处的公鹿,注视着小娇妻抖个不停的身子,忍不住想凑近去调戏他。
    「等一下。」白狐不爽的挡住牠的去路,「你这样会吵醒老子的媳妇,小心老子一个不爽咬破你咽喉。」
    公鹿听到这一番威胁的话语,抬起右后脚不爽踹了白狐的脸庞。
    「你!」白狐气的面目狰狞,「你居然敢踹老子的帅脸。」
    和平共处不到几分鐘,两隻老大不小的妖怪扭打成一团,不甘示弱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打的叶片纷飞又沙土飞扬,气呼呼撕扯着彼此的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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