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父道:“励琛这个人,手段比他父亲还狠辣,你少招惹他。”
    常镇远道:“那我早点回去。”
    常父手搭着他的后背,低头想了会儿才道,“你说你有人了,是真的?”
    “真的。”
    “你这个……”常父想骂,又顾忌形象,一口气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爸。”常镇远突然喊了一句,说不上怎么深情,却一下子把常父那口气顿住了。他缓缓道:“我以后可能不来了。”
    常父愣住,“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常镇远道:“自生自灭。混得出息不出息,都是我自己的事。”这才是庄峥想要过的生活。
    常父脸色铁青,“在你弟的大喜日子,你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不是断绝父子关系,”常镇远道,“是成年以后独立。”
    “独你个狗屁立!”常父想爆发,又被常镇远打断道,“我最困难的时候,一个人熬过去的,以后也能。你是父亲,但你有你的生活,你的妻子和儿子,你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又怎么能勉强我时时刻刻按照你铺好的路走?”
    “我是为你好。”常父一边想要压低嗓音一边想要怒吼,声音被堵在嗓子眼里,光额头青筋跳动。
    常镇远想笑,但忍住了,“那每年给我点压岁钱。”
    “……”常父突然皱着眉道,“你这一套跟谁学的?”
    常镇远淡定道:“部队里学的。“
    “尽不学好的。“常父骂道。
    常镇远道:“我走了。有空来看我。“
    常父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心底突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今天明明是小儿子的结婚宴,庆祝家里即将增添新的人口,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在拥有新家人的同时他又失去了一个。
    “常翁。恭喜啊。“有人走过来道喜。
    常父在转头的瞬间,笑容满面,“于部长,多谢赏脸。“
    其实明天的机票售完,常镇远买的是后天的机票。趁着一天空闲,他干脆关了手机逛商场,顺便带些当地特产回去。
    第二天赶飞机前,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却发现二十几条短信,除了一条来自常父语重心长的关怀之外,都是凌博今昨天发来的:
    师父,你上飞机了吗?
    师父,你做的是CA****吗?
    师父,我到机场了。
    航班好像延误了一个小时。师父,你乘的是这一班吗?
    终于到了!师父,你下飞机了吗?
    是不是在拿行李?
    师父,你是不是上厕所?告诉我哪一间,我帮你看行李。
    师父……
    ……
    96、“含情”脉脉(五)
    最后一条信息的发送时间是下午五点半,也就是说,他在机场里等了整整五个小时。
    拎着行李出来,常镇远下意识地看向接机人群。
    一群面目模糊的人。
    他上了出租车,报住址的时候,心底竟涌起一股暖暖的归属感。这种感觉是当初那间他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都不能给予的。
    汽车飞快地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
    常镇远的记忆在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中按下播放键。
    庄峥的、常镇远的,记忆交错。
    最后,他发现他果然上了年纪,庄峥的日子离他过去不过几个月,记忆中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车终于到了家楼下。
    炊烟袅袅,又到了吃饭时间。
    大头屋里是黑的,快要结婚的人,免不了东奔西跑。
    他取下行李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楼道有邻居擦身而过,出声打招呼时竟叫了他一声常先生。常镇远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戴着眼镜,满面慈祥,依稀记得碰过几次面,知道她住在楼下,却没想到她记得他的名字。
    “你家小凌人很好,修水管很及时,还说帮我们家刷墙。帮我谢谢他啦。”老太太见他驻步,回头拉着他说了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才识趣地离开。
    迈上五楼,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传来浓香的方便面味。
    凌博今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惊讶地看着他道:“师父?”
    “饺子?”常镇远反手关上门,换鞋。
    凌博今道:“我买了,在冰箱里。我现在就去煮。”
    常镇远道:“先煮一半。”
    “为什么?”
    “留一半当备胎。”
    事实证明常镇远是明智的。当他收拾完行李洗完澡下楼时,凌博今牌面皮肉汤出炉了。
    常镇远走到凌博今面前。
    凌博今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我不知道原来水会这么热,皮会这么薄,粘合处会这么脆弱……”
    “拿来。”
    凌博今一脸痛苦地将面皮肉汤递给他。
    “我是说,围裙。”
    看着常镇远穿着围裙走进厨房里,凌博今脸上像开了一朵花儿。他倚着门框,捧着面汤,一双眼睛像吸尘器吸似的,跟着常镇远的背影左右晃动。
    “师父手机开机了吗?”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有事?”常镇远将水饺一个个放进蒸笼里。
    凌博今道:“我给师父发短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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