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墨色的衣裙,四条小辫落在肩头,腰间挂着双鱼神玉,配着一把木剑,是很普通的装束。
    但她眉眼生得好,杏眼盈盈,鼻头小巧,唇色粉嫩,貌美之中带着未脱的稚气,澄澈干净。
    她带上从苏暮临那里拿来的银两,推门而出。
    迎面便是夏日的晨风,凉爽无比。
    樱花树摇曳,落了满地的花瓣,朝阳初升,遍地都是璀璨的金光。
    沈溪山就坐在院中,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往院门外扔,濯雪就撒开四条短腿奔出去,将那东西叼回来送到沈溪山的手边。
    苏暮临隔得远远的,坐在院子的角落。
    宋小河推门的动静被两人同时听到,转头看来。
    “你怎么来了?”宋小河满眼惊讶。
    沈溪山站起身,宋小河才发现他今日也穿了常服,赤红的衣袍落在身上,衬得唇红齿白,颇有几分世家小少爷的贵气。
    他道:“今日你生辰。”
    宋小河更为震惊,“你记得?”
    沈溪山脸色一沉,“我难不成有个猪脑子?”
    “哎呀,做什么自己嘛?”宋小河笑眯眯地走过去,说:“我想起来了,先前在酆都鬼蜮里,我确实说过我的生辰在何时。”
    沈溪山的神色马上缓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长盒子,递到宋小河的面前,“你的生辰礼。”
    宋小河大喜过望,开心得合不拢嘴,这还是她头一回收到除却师父以外的人送的生辰礼。
    况且还是沈溪山送的。
    她扭捏了一下,“这多破费呀。”
    然后立马接下了长盒,走到院中的桌前。
    这盒子通体漆黑,描着金边,上下两头都有圆圆的,好似铜板大小的徽文。
    她猜测这是沈氏的族徽。
    盒子上有个玉扣,宋小河打开之后掀开了盖子,一柄细长的剑就出现在视线之中。
    剑柄是墨玉打造的,剑身泛着明亮的光芒,像是经过成千上万次的锤炼,才有了如此光滑工整的剑面,和锋利无比的剑刃。
    宋小河瞪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握住剑柄,将这把剑整个拿起来。
    入手并不沉,比寻常的剑要短上几寸,与她腰间的木剑差不多的长度。
    墨玉光滑,捏在手中有一种温凉,剑身泛着盈盈光芒,玉柄下方雕刻着三个字——宋小河。
    这是一把专门为她打造的剑。
    “你身上的木剑脆弱,在很多时候的战斗都不能用,力量一旦过强就会折断,你需要一柄真正能用来战斗的剑。”沈溪山说:“这把剑适合你。”
    宋小河来来回回地抚摸着剑身,眼中的喜欢溢于言表,甚至不舍得大力挥舞,像对待珍宝一样。
    “任何武器入手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你在山上闲来无事,多用它练练剑法。”沈溪山又道。
    宋小河低头看了剑许久,说:“我要给它取个名字。”
    沈溪山道:“你说。”
    “昼明。”宋小河的指尖从剑上滑过,抬头看沈溪山,满心的欢喜,“就叫昼明!”
    沈溪山的剑叫朝声,她的剑叫昼明。
    是昭昭天日,新生和希望,是光明。
    沈溪山赞道:“倒是会取名字。”
    宋小河笑着将灵力注入剑中,只见剑身嗡嗡震颤,随后化作红光,在她手中消失。
    苏暮临在边上看了许久,也磨磨蹭蹭地凑上来,将他的礼物奉上,“小河大人,祝你生辰吉乐。”
    是一个碧绿的圆珠,在日光下泛着油润的光。
    “这是什么?翡翠?”宋小河接下看了又看,觉得不像是翡翠。
    “是狼神之眼。”苏暮临道:“你在夜间不是看不清楚嘛,将这个戴在身上,就能夜视清晰,不过只有一只眼,因为另一只眼睛在阿姐身上。”
    宋小河诧异道:“这是你们族里很珍贵的宝贝吧?”
    苏暮临说:“以前是我族至宝,但是后来家族落没,这些玩意儿也什么用了。”
    沈溪山故意找茬,“没什么用的东西,就送给她?”
    苏暮临眼睛一瞪,“不是!虽说没什么用,但也是我族至宝,我想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小河大人!”
    宋小河原本不想收,觉着这个东西太过贵重,但苏暮临看起来一副她若是不收就要哭得晕厥过去的样子,她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
    她许诺,“日后我送你个更厉害的宝贝。”
    苏暮临乐得手舞足蹈,开心得不行。
    沈溪山看着她,问:“你要出去做什么?”
    “下山买东西。”宋小河随口答了,将狼神的眼睛收入玉镯中,抬头冲着他笑:“跟我一起吗?”
    虽是一句简单的邀请,但还是让沈溪山嘴角攀上了笑,他回:“当然。”
    第114章 指天破誓沈溪山弃修无情道(五)
    “如今人族式微, 长达七千年的压迫之下,许多凡人已经丧失了飞升的斗志,荣耀与地位的争执让邪恶滋生, 同族相残成了常态, 前有梁颂微, 后有沈溪山, 下一个就会是你。”
    青璃坐在高座之上, 目光平静地看着站在殿中的人, 缓声道:“宋小河,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亲自前往南延?”
    宋小河抬手行礼,坚定答:“弟子决心已定。”
    “好, 这一路怕是危险重重, 难以安宁,我会分派仙盟之人护送你。”青璃顿了顿, 而后接上后半句,“但沈溪山不能去。”
    宋小河一怔, 一时间竟没能应答。
    青璃道:“他方死里逃生, 侥幸无恙, 若是再将他置于危险境地,仙盟对沈氏也无法交代, 所以此行他不能陪同, 小河, 你可有异议?”
    她的声音温柔,但语气中有一股不容忤逆的威严。
    宋小河抬头看向青璃。
    好几次来这大殿之中, 她都看见青璃坐在前面的高座上,总是居高临下地看人。
    这便是仙与凡人的差距, 哪怕她再和蔼可亲,所下达的命令也是不容置疑的。
    宋小河低下头,恭敬答道:“弟子知晓。”
    青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沈溪山与她一同前往南延。
    但沈溪山又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他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恶劣,让宋小河都觉得心惊。
    若是将此事告知沈溪山,他或许还真的有可能忤逆青璃,犯下大错。
    所以宋小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此事告诉他,现在白日里基本与他见不到面,届时收拾行李抬腿一走,等到夜晚他发现时,她已经走出老远了。
    不过是一趟与师父的道别之旅。
    宋小河心想,虽然没有沈溪山的陪伴会有些孤单,但她自己应当是能走完这趟旅程的。
    “宋小河,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溪山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宋小河的思绪,她回神,赶忙道:“咱们到了?”
    抬眼一看,前方便是零零散散的房屋,众人挑着锄头扁担来往,偶尔几人赶着牛车而过。
    这便是仙盟山脚下的城镇,虽并不繁华,但该有的东西也一应俱全,仙盟弟子也大多都是来山脚这些城镇采买。
    梁檀大约经常会来这些地方,但他多是来打闲工赚取银钱,所以从不带宋小河。
    去年宋小河头一回下山,扛了一杆旗假装算命的进城,便是在这遇见了步时鸢。
    这里还如宋小河一年前来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三人施了点小法术,掩盖了原本样貌,扮作寻常人入城。
    她要买的东西并不多,左右不过是一些吃食,但还是将城中的街道都逛了一遍,有时候碰见什么成衣店,糕点铺就停一停。
    梁檀偶尔会向宋小河讲起山下的世界。
    卖糕点的老婆婆每回都会喊住路过的梁檀,将昨日剩下的糕点包起来给他,原本他还以为是这老婆婆心善,没想到是想把她那死了丈夫还带两个孩子的寡妇女儿嫁给他。
    成衣铺的老板娘生得丰腴貌美,年过四十还风韵犹存,见梁檀来买衣裳总会给他便宜几文钱,后来梁檀一问,才知那老板娘觉得他长得像自己外地求学的儿子,气得梁檀再没去那家买过。
    打铁铺的老头吝啬且心眼小,每回都要以各种理由要梁檀多劳作些,但是却在每年过年时给梁檀送一块好肉,一壶好酒。
    宋小河从城中走过,看见了师父口中的那些人,他们像寻常一样,做着自己的买卖,过着自己的生活。
    或许他们也会疑问,为何那个叫梁檀的年轻人没再来了。
    得到答案之后,也不过是一声唏嘘轻叹。
    宋小河走得累了,最后学着师父买了一壶酒,然后回了仙盟。
    沧海峰的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供梁檀和宋小河师徒二人住了那么多年。
    院中的桌子摆满了菜,都是宋小河喜欢吃的,她坐在当间的位置,左右是沈溪山和苏暮临。
    今日是宋小河满打满算的十八岁,她的面前摆着小酒杯,里面倒满了酒。
    酒杯的边上放着长生灯。
    梁檀爱喝酒,大多时候都有分寸,但偶尔也会喝得大醉,宋小河在边上看他喝时,总想尝一尝。
    但梁檀说这是大人才能喝的东西,要等宋小河长大才能喝。
    每每这个时候,宋小河都会问,“那我几岁才算长大呢?”
    “十八岁。”梁檀说:“待你十八岁,师父就给你买酒喝。”
    宋小河今儿是高兴的,有一桌好菜,一壶好酒,还有喜欢的人和亲密的朋友陪伴在身边。
    琉璃灯照亮了整个小院,几人身上都落了明亮的光芒,一时没人说话。
    宋小河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先是闻了闻。
    买的是桃花酿的酒,味道并不刺鼻,有一股很浓郁的花香,似乎泛着甜甜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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