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每破一国,都在咸阳仿造其宫室,六国诸侯的妃嫔媵嫱、皇女贵妇全部迁入宫殿。每个女人都“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结果人数太多了,“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这是何等的征服气魄!
    回到王屋县之后,陈诚遇到了过路宿营于此的武威军,便邀军使卢怀忠共饮。
    “来晚了,一场仗都没捞到。”卢怀忠仰头灌下一杯酒,苦笑道。
    是,他非常受邵树德信任。但正因为信任,留守老巢的任务经常落到他和武威军头上,如之奈何?
    但这事还没法说。别的部队要留守,还没机会呢。河源军、顺义军这种留守河中,一般来说机会很小,因为夏王不放心。
    这事情弄得,唉!
    “卢将军何须嗟叹?”陈诚笑道:“今已大战十余日,各部多有战损,武威军是生力军,还是有机会的。”
    如今的计划基本就是如此。
    一线的部队被打残了的,直接退往晋绛整补;伤亡较大的,退往河阳整补,并担任预备队;损失不大的,继续在前线作战。
    天德军作为第一支退出战争的部队,已经踏上归程了。
    赤水军还要在前线坚持一段时间,天雄军、归德军、定远军之类,不可能撤回。
    “大王会派人南下?”卢怀忠有些怀疑,道:“河阳空虚,除了关北蕃兵、州县兵之外,所有能用的兵都派出去了,就连土团乡夫都抽调了数万。”
    陈诚愣了一下。没想到卢怀忠粗中有细,直接看穿了他的安慰之语。
    “你也别诳我。”卢怀忠一笑,道:“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担心魏博要出兵?河阳坛坛罐罐太多了,可不敢赌。”
    说魏博不会出境作战的,那是胡扯。
    巢乱之时,魏博节度使韩简西取河阳,东攻兖、郓,积极对外扩张,说明魏博的兵大爷们是愿意出镇打仗的。更别说,早些年魏博镇还多次出兵帮朝廷平叛。
    “大帅有意调一部分兵力回来,重新调整部署。”陈诚说道。
    “调哪的兵?”
    “飞龙军。”
    “契苾璋么?”卢怀忠笑了:“出去这么久,早就野了,再不回来整顿,以后他们是听契苾璋的,还是听夏王的?”
    拓跋仁福、李仁欲的一去不回,让邵树德对契苾璋也起了担忧。最近他曾对陈诚流露过要调契苾璋回来的念头,不过东面仍然会留一支部队,他属意女婿梁汉颙。即让梁汉颙取代契苾璋的位置,率骑兵和骑马步兵东行,突入濮州,继续骚扰全忠后方。
    “这么说,在汴州腹地闹腾的人马不顺利?”卢怀忠又倒了一杯“白兰地”,端起来闻了闻,笑道。
    “任务已经完成了。”陈诚说道:“梁人大兵压境,四处挤压,没必要继续和他们耗,趁着这会包围网还没完成,先跳出去,与薛离部一起东奔。至于契苾璋,想办法绕路返回吧。大王的意思,让他们南下淮水,到杨行密的地盘上兜一圈,然后入寿州……”
    “此法倒也不错。”卢怀忠道:“飞龙军回来,我怎么觉得不仅仅是要整顿,或还有用处?”
    陈诚迟疑了一下。
    今天下午才和邵树德说起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只是一个战略设想而已,离完善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罢了,不用说了。”卢怀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我都能猜到,下一步,怕是盯上汝州那三万梁军了。”
    陈诚惊异地看了卢怀忠一眼。
    第033章 名利
    上元节很快到了,铁林军行军很快,已过齐子岭,即将抵达轵关。
    邵树德算了算时间,打算正月十八启程,经河清前往孟州。
    厨房一大早就熬好了豆粥,上覆肉膏。这是习俗,白粥泛膏,取其白亮,以祈蚕茧优质丰收。
    解氏、苏氏合力熬好粥后,请托了一下卢氏,让她送进房内。卢氏冰雪聪明,答应了。同时暗叹,金仙观诸女子,除了新来的,她们几个哪个没侍奉过夏王?何必如此掩耳盗铃?
    昏昏沉沉的储氏听到动静,又挣扎了起来。
    “别躲!”邵树德怒喝一声。
    “大王,豆粥已置于案上,凉了就不好吃了。”卢氏低声道。
    邵树德不答。
    卢氏悄悄退了出去。
    邵树德喘着粗气坐了起来,将瘫软的储氏搂在怀中,问道:“缑氏县储氏,你可知道?”
    “那是妾娘家。”储氏活了过来,低声说道。
    “张全义当初娶你做续弦,看中的便是储氏地方土豪的实力吧?”邵树德问道。
    他提到“张全义”三字后,明显感觉到储氏轻轻一颤。
    邵树德轻笑一声,储氏脸红得无以复加。
    “储氏这次做得不错。”邵树德说道:“我大军至偃师,储氏杀贼官,主动来降。”
    储氏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我欲挑几个储氏子弟为官。”邵树德又道。
    储氏还是没反应。
    “嗯?”邵树德奇了。
    洛阳战事第一阶段结束后,他得了河南、洛阳、偃师、缑氏、永宁、寿安、福昌、长水这八个河南府属县,外加虢州属县卢氏县。
    官位众多,基本还是按照老规矩分配:“夏国”官学出一部分,地方土族出一部分,关西在职官员调一部分,行卷士子亦可分润部分——如果他们愿意来的话。
    “妾出嫁多年,自不问娘家旧事。”储氏闭着眼睛,脸埋在邵树德胸口,轻声道:“丈夫拥旄仗钺,不能庇护妻子,今已为邵公妇,更无颜面对家人……”
    “也罢,那便不用储氏子弟了。”邵树德说道。
    储氏睁开了眼睛,见邵树德看着她,又赶忙闭上了。
    邵树德大笑起身,道:“替我更衣。”
    储氏连忙起身,方走两步,感觉有些不妥,低头扫了一眼,耳根都红了。
    换好亲王袍服后,邵树德坐在案几后,吃完了豆粥。
    储氏在一旁梳妆打扮,这是一个明显的变化信号。
    来到前厅后,与拓跋蒲腻了一会,邵大帅觉得该结束这段糜烂的生活了,于是去了马厩,才发现马儿已经被陈诚牵走了,于是又回到后院,与即将临盆的江氏说了会话。
    小姑娘有些紧张,一直抓着邵树德的手。
    邵树德突然有些触动,虽然他一直将这些女人视为战利品,好像可以肆意凌辱,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事到临头了发现还是与她们之间产生了一些情感上的羁绊。
    这不行啊!
    因为没有马,邵树德便搂着卢氏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午后才出门,巡视了一番金仙观所有的农田。
    田地都租给了拓跋部牧民,有数百户之多,可以说金仙观是王屋县最大的地主。每得到一种新作物,或者农学培育出了什么新玩意,一般都先在观内小规模种植,然后分发给庄客,让他们种。
    金仙观收租收得很低,好处得了,当然也有代价:试种新作物。
    正月二十一,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在金仙观附近屯驻的侍卫亲军一部两千人,就在千户孟知祥的率领下东行。另外两千人由千户赵业统率,仍留驻于此。
    晚些时候,邵树德离开了金仙观,在一千亲兵的护卫下,策马东行,抵达河清县之后,稍事休整,随后马不停蹄,当日午后抵达了孟州。
    铁林军已经抵达河内县附近,武威军也在孟州城内宿营。
    “大帅,河阳民夫何时放归?”甫一见面,宋乐就急着问道。
    河洛战事起后,抽调了六万余土团乡夫南下,运输粮草器械、修筑营垒工事、参加攻城战斗、押运俘虏财货等等,已将河阳的丁壮一扫而空。
    是的,就是一扫而空!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五六十岁的皓首老汉,无一落下,全部被拉了出去。也就河阳是移民地区,年龄结构比较特殊,青壮年比例很高,不然哪来这么多丁男?
    被宋乐这么一问,邵树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京兆府的一万户百姓在去年全数抵达了河阳。至此,孟、怀二州已有四万零六百余户、十九万六千三百余口。这小二十万人中,超过一半来自华州,京兆府也贡献了五万人左右,剩下的主要是原朱全忠治下百姓(很少)以及各路蕃人。
    最近宋乐还玩了个“小花招”。
    他通过夏王府,请发华州、乾州各一万户百姓至河阳。陈诚、赵光逢没有必要得罪他,同意了,邵树德看到后,一度想否决,后来怕宋乐喷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王卞可怜啊,治下百姓发了万户去枣阳等县,如今又发万户至河阳,镇内户口骤降至二十万。其实他一直挺恭顺的,去年也在积极对接夏王府的各项经济政策,甚至在镇内大举屠刀,均分田地,积极完成三茬轮作制的改造,不惜被士人黑出翔。
    这样一个好工具人,到哪里去找?邵树德已经决定,以后开了新朝,少说也得给王卞一个侯爵。
    乾州的羊毛,不准备继续薅了。华州这两年也已经外迁了三万户,但人口还是暴多,还有继续外迁的空间,后面可继续逮着薅。
    “正月过后,乾州、华州民户不是要到了么?届时人手便充足了。”邵树德说道。
    “正要找大王议一议这事。”宋乐说道:“新来两万户百姓,粮食、牲畜可得追加拨发。”
    “这……”邵树德无奈,开荒种地,这经济压力还真是巨大。
    他现在有些痛恨孙儒那厮了,怎么把河阳祸害成这样?
    “大王,粮草之事,我也想过,其实不难。”宋乐胸有成竹地说道:“只需加把劲,拿下河阳南城,封锁住河面。那么,在大河化冻之后,就可从关北直接启运粮草了。”
    邵树德其实认真思考过这个可行性,结论是可以尝试。
    自从中潬城为夏军攻克后,河清县码头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梁军水师要想通过河阳三城的河面,危险性也大增。
    不过他们现在烧了南城与中潬城之间的浮桥,通行起来没那么麻烦,从中潬城放火船袭扰的战术也没那么好使,总体而言可以过,但肯定没以前方便了。
    “通航之后,我从灵州启运三十万斛粮豆过来。如果顺利,再运六十万斛。”邵树德说道:“关北这个大宝库,总算可以派上用场了。”
    “如此大善。”宋乐大笑道,状极欢快。
    邵树德有些感动。宋先生倒是一个十分纯粹的人,你赏赐财货、美姬他当然收,但他确实也一心扑在民政上,为百姓谋福利,竭尽全力改善他们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乾州、华州百姓来后,河阳怕不是有二三十万人,有点气象了。”邵树德看着周围一片片种了越冬小麦的农田,说道:“先生有大功矣。”
    “还早呢。”宋乐却有些不满足,道:“三十万人都不到,离天宝年间的盛景还远。”
    天宝年间,河阳有六十万口人,非常繁荣,确实不是现在能比的。
    洛汝孟怀四州,都是黄巢、秦宗权之乱中受损最严重的区域,很多地方的户口是真正的十不存一。
    这四州再往东,损失就要轻多了。
    黄巢没那个本事打过去,甚至在起事的郓、曹、兖等地混不下去,直接被打跑了。从南方回来后,也没去这些地方多生事,直接进了关中。
    秦宗权与黄巢类似,他甚至没能越过朱全忠的宣武镇,直接被干挺了,只能在河南道西半部分祸害。
    这四个“白地”州,邵树德拿下后,肯定是要花大力气移民拓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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