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下, 阶梯上出现几个洞口,同样的蓝水从洞口中流淌而下,一点点将花燃淹没,缓缓盖过她的头顶。
    水面泛起几个气泡, 水位又慢慢下降,停在花燃等下巴处后静止不动。
    影:“真巧, 正好到放水的时间,就是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矮,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水量。”
    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侧, 还不停往下滴水, 花燃张嘴想说什么, 喉间的痒意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刚才被淹太久, 蓝水呛入口中, 此时从舌头到喉咙都是火辣辣一片。
    影嗤笑一声, 没有停留太久, 随着他的离开, 地牢里唯一的光线被他关在门外。
    花燃挣挣手腕,手上的镣铐忽然传出一道电流,她的半边身子都被电麻了。
    大约泡了一刻钟,蓝水才慢慢退回到她的膝盖位置。
    地牢阴凉,加上水汽充裕,即使是在炎热夏季也透着一股冰凉,灵力遭受禁锢,无法烘干泡湿的衣物。
    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重又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现在湛尘在做什么,潮州情况如何,既然伏冷霖已经离开风陵渡,风陵渡应该会好转起来。
    伏冷霖就跟个瘟神一样,走到哪里哪里遭殃。
    整个地牢空荡荡,将所有声音挡在外面,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左右无事可做,她闭目专心背诵起佛经来。
    梦蓬莱一日,风陵渡已过三天。
    潮州疫病已除,又有周谷礼从梧镇运来的粮食做支撑,大家不至于饿死,还有干劲下地种粮。
    也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新种下的庄稼都长得特别快,且长势极好,绿油油的一片让人见之生喜。
    同仁堂和吕凌春的名头彻底打响,在隔离区撤掉之后,吕凌春回到原先潮州城内的同仁堂中,医馆日日爆满,全是前来感谢的百姓。
    吕凌春站在医馆门口,把人驱逐出去,“研制出药物的人不是我,我没什么功劳,你们就别在这凑热闹。”
    “那研制出药物的大夫呢?”有人问。
    吕凌春双手环胸,看向天空,“他们啊,他们是神仙,现在回天上去了。”
    这本是麦青等人不想暴露身份,随口编出来糊弄的借口,谁知谣言越传越离谱,潮州人都知道老天开眼,降下神仙来救命。
    百姓们堵医馆、堵官府,要问出神仙的模样,打造一个香火供奉的娘娘庙。
    周谷礼抵不过百姓的热情,特意去找麦青询问他的意愿,麦青毫不迟疑地给出花燃画像。
    给菩萨配个庙,受香火供奉,很合理的嘛!
    来到风陵渡治病救人一开始也是花燃的主意,如果不是她,他们也不会关注风陵渡的情况,更不要说药物来源最初的想法是花燃给的聚月珠粉。
    这种药不仅治好潮州的疫病,对于其他地方的瘟疫同样有效,可以说救了数万人的性命——而且花燃说过,购买药材所花的灵石可以找她报账。
    一个免费练手治病的机会,对药谷的人来说简直稳赚不赔。
    外界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周府里气氛沉重。
    沉重的源头主要是周谷礼和夏瑾柠,他们既担心花燃的安危,还得想想客栈里的烫手山芋要如何处理。
    国舅爷关在客栈里都快小半个月,人不能杀也不能放,着实棘手。
    夏瑾柠提议道:“在把人放出去之前,你先写个奏折表明潮州的近况,如今潮州欣欣向荣,圣上一定会高兴,你再趁机告状参他一本!”
    周谷礼:“我怕送奏折的时间来不及,这两天国舅爷就闹着要回京,已经开始绝食。”
    事情还没有确切定论,国舅爷不能现在出事。
    路过的麦青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一耳朵,了解过前因后果后,拍着胸口道:“饿不死还不简单,事情交给我。”
    当夜,潮州最好的客栈出现刺客,听闻国舅爷受到惊吓,但什么事都没有。
    当温饱得到解决,百姓便有精力来八卦。
    国舅爷私吞救命粮的事早就传遍整个潮州,要不是神仙娘娘出手相救,潮州的人还要饿死一半。
    脸路上的五岁稚儿听到“国舅爷”三个字,都会呸一声骂一句“坏人”。
    一颗辟谷丹将国舅爷撑得半死,半个月的软禁生活让他白胖的身材瘪下来,一双阴森三白吊角眼更加明显。
    在国舅爷的痛骂和百姓的吹捧中,柳白一行人在周府接待了一批客人。
    来者有老有少,都是先前洛水寺事件后梦蓬莱派驻风陵渡的人。
    药谷已将伏冷霖插手风陵渡掀起灾难致使无数人死亡的事情传开,派驻的人主动找上门来讨论关于后续事宜的解决办法。
    柳白没什么好脸色,“风陵渡苦于疫病已久,在我们来之前,你们为什么不出手?”
    对方的领头者是个年轻男子,比起日夜研究药物蓬头垢面的柳白等人,他面如冠玉,衣衫整洁,白衣不染纤尘,很符合风陵渡人对神仙的想象。
    白衣男子开口道:“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自然天灾,梦蓬莱不得随意插手风陵渡的运行规则,我们就没有太过在意。”
    鱼冬:“可是后来死了那么人,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吗?”
    白衣男子还是那句话,“随意干涉风陵渡的事情,纠缠太多因果不是好事。”
    “这个说法是谁说的?”麦青问。
    白衣男子一愣,“这不是自古如此吗?”
    麦青:“向来如此,便对吗?”
    他曾经也是拥有这样想法的一员,但是来到风陵渡后,他便不再这样想。
    梦蓬莱的范围比风陵渡大数倍,人数却不到风陵渡的三分之一,享受无数资源、拥有强大能力,难道不该多做点什么吗?
    无数人染病死去,他们什么都没做过,风陵渡反抗天灾的能力几乎为零,不提这一次伏冷霖的故意为之,就算没有千杀楼的手笔,凡人就该在修士俯视下挣扎生存吗?
    白衣男子哑然,苦笑道:“我们从小接受的规则就是如此,倒是道友的一番话别具一格。”
    后续的事情琐碎繁杂,当朝天子已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何解释和补偿就交给派驻的人去头疼。
    幸好百姓不知灾难来源是他们想象中神仙居住的“蓬莱”,不然风陵渡的人对梦蓬莱产生怨恨,后果不堪设想。
    两界之间的事是大事,风陵渡内部的事也不是小事。
    被关了将近一个月的国舅爷终于重见光明,第一件事就是备马回京,他要狠狠掺周谷礼一本!
    他脸上蒙着白布,生怕染上遍地疫病,贱民死就死了,他的命却宝贵着。
    早知当初就不该来潮州,遍地流民和死人就罢了,周谷礼还是个不知死活的。
    马车还没走出潮州,便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堵住道路。
    他们舍不得扔粮食,握着一坨坨发臭的黄泥砸向国舅爷华丽的马车,数量密集地仿佛一场瓢泼大雨,砸得车厢咚咚响。
    国舅爷从车厢里探出头,一个泥团从他脸上擦过,他一摸头发,手掌满是黄泥。
    他气急败坏地躲回车厢中,推出另一个官员。
    这一次的泥团更准一些,正正击中官员张开的嘴里,他立即弯腰趴在马车边缘吐起来。
    吐到只剩苦水,还要强撑着站起来左右躲避泥团,努力安抚百姓的情绪。
    嘴里的腥味还在,他却顾不得太多,高声道:“大家冷静一些,有什么话好好说,有什么委屈我都会为大家做主的!”
    “呸!你一张大嘴除了会吃民脂民膏还会什么?”
    “吞了我们的粮食,还想离开我们潮州?!”
    “两个肥头大耳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想逼死我们啊!”
    “我儿就是饿死的,要是有一口饭他都不至于饿死,都是你们害的!”
    ……
    群情激奋,难以平息。
    官员头冒冷汗,强撑着说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们朝廷上下一向爱民如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解释无比苍白,百姓们根本听不见话,或许也不想再听,如果不是神仙娘娘指点周大人拉来粮食,又赐下救命仙丹,潮州早就亡了。
    谁好谁坏,百姓心中自有分辨。
    “好话谁不会说,说不定这次天灾就是看不下去你们这些人上人的所作所为,才故意降下灾难惩罚!”
    这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可就有些严重,官员脸上的冷汗滚落,要是被圣上听见这番言论,定然大发雷霆。
    潮州人数如此之多,法不责众,最后背锅的还是不是他们这些下属,乌纱帽能不能保住已经不要紧,重要的是先把命留住。
    他高喊道:“新的一批粮食就是我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运过来,京城先前也自顾不暇,但还是硬挤出粮食分给大家,这一点大家都有目共睹!”
    “呸!你怎么不说把粮私藏的事!粮食都进了你的肚子,指缝里漏的那点我们连一顿都吃不饱!”
    车厢里的国舅爷暗骂不已,朝廷里送粮的人谁不是这么做的,在这场天灾之前,他也给不少地方用这种方式送过粮,哪一次不是顺风顺水?
    谁知道这一次竟然在潮州阴沟里翻船,他得赶紧回京城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对策!
    第107章 行刑
    ◎行刑场上,人头落地◎
    马车夫艰难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占满黄泥的马车狼狈离开。
    百姓们并没有做得太过分,扔泥骂人和真正伤及朝廷命官是两回事,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就这样放他们走, 真是不解气!”
    “周大人说会想办法把国舅爷送进牢里, 我们不能真伤人, 不然有理也变没理了。”
    “我知道, 但就是气不过,圣上真的会处置他亲舅舅吗?万一包庇怎么办?”
    “你说这种话不要命啦?圣上是你能质疑的?”
    “若圣上不公,有什么不能质疑的?这次救我命的是神仙娘娘,不是什么京城里的大皇帝!”
    与之对话的人沉默下来, 周边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人也不像天灾之前那般惶恐, 经此一事,皇帝的威信在他们心中早就不如当初。
    若判决不公,他们便反抗,这条被神仙娘娘救回来的命, 可不是用来给国舅爷这样的人剥削的!
    京城,一张百家被摆在天子桌前。
    正常的百家被是家中有婴孩的父母向多家多户讨要一块布, 放在一起缝制而成,意味着美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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