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这关他什么事?李谨言还沉浸在二十六块大洋换回三个字的郁闷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少帅告诉姜部长,您有一批重要物资送往边境,要他配合您行动。若是大帅问起,就说这件事是少帅吩咐的,等他回来会向大帅说明。”
    李谨言听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言少爷?”
    “没什么。”李谨言觉得嗓子眼有些堵,心好像破开了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缓缓淌了进去,说不出什么滋味。
    狠狠搓了一把脸,将那股莫名的情绪暂且丢到一边,李谨言站起身:“季副官,把少帅留下的那个班都带上,换上便装,和我去一个地方,别声张。”
    “是!”
    李家屯位于关北城外三十里,全屯有一大半的人都姓李。前些年关北城外土匪闹得凶,为了自保,像李家屯这样的大屯子都建立了保安队,在屯子外修建高墙,搭建角楼,组织青壮日夜巡逻,形成了一个封闭式的堡垒。一旦土匪来袭,全屯子的人都躲进高墙里,屯子里的青壮,便能借着高墙和角楼上的射击孔,击杀来犯的土匪。。
    等到楼少帅归国,这些土匪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关北城外的土匪寨,都被楼少帅带着人给踏平,一把火烧个干净。结果是,楼大帅为了从俄国人手里把铁路弄回来,想找个现成的土匪寨子都难,还得自己动手搭个寨子,再找人假扮。
    李谨言一行人从大帅府出发,到李家屯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来之前,李谨言仔细考虑过,开大帅府的车太显眼,路又有些远,最好的办法就是骑马。他原本想让季副官带着他,可季副官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开玩笑,当初少帅可是发了话的,言少爷这不是害他吗?要是少帅回来,知道言少爷曾经坐在他的马上,他焉能有命在?
    季副官还有远大的抱负,他可不想就这样被少帅的子弹给崩了。
    没办法,季副官只得给李谨言找来一辆马车,赶车的车老板看着这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歹人。幸好李谨言给他塞了两块大洋,车老板才没掉头就跑。
    李谨言一行人到了屯子前,亮了身份,只说他是李家的三少爷,来见一位故人。
    屯子里的青壮怀疑的看了李谨言等人一眼,却没立刻让他们进屯,而是派人去屯子里报一声。过了一会,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壮年汉子走了出来,“哪位是李家少爷?”
    李谨言上前一步:“是我。”
    壮汉盯着李谨言看了两眼,李谨言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身旁的一个兵哥险些就要拔枪,那壮汉哈哈一笑,朝李谨言等人一抱拳:“诸位,怠慢了,请跟我来吧。”
    李谨言舒了口气,和季副官等人一起进了屯子。
    等到墙上的门一关,屯子里和屯子外,赫然成了两个世界。李谨言一行人被壮汉带到了屯子西边的一座大屋前,屋子应该有些年月了,大门和院墙都有些破败。
    “哑叔,有故人来访!”
    壮汉站在门口,也不敲门,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听到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伛偻着腰,出现在众人面前。
    “哑叔,这是李家少爷,李庆隆老爷的儿子。”壮汉给老者介绍道。
    老者没说话,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落在李谨言的脸上,李谨言这才发现,这个老者竟然有一只眼睛是瞎的,鼻子也少了一块。看起来,有些骇人。
    老者咧嘴一笑,整张脸愈发丑陋。摆摆手,让壮汉先离开,然后带着李谨言等人进了大屋。
    院门关上,李谨言刚要开口,老者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李谨言被吓了一跳,连忙让开。
    哑叔张开嘴,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舌头少了一截,没有声音,李谨言只能从他的嘴型分辨出,他是在说:“少……爷……老爷……”
    “哑叔,你快起来!”
    李谨言扶起他,他从没想过,李二老爷托付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不能说话的老人!
    哑叔将李谨言带进了堂屋,却不让季副官和兵哥们进去。李谨言只得让他们留在外边。哑叔踩着凳子,从屋顶的房梁上取下了一个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封信,哑叔将信交给李谨言,示意他看。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李谨言拆开一开,是一封李庆隆的亲笔信,还有一张渣打银行的存单,一张华俄道胜银行的存单,合计白银二十万两,银圆五十万。
    李谨言拿着两张存单,心里暗道,李二老爷不只是吞了军火,恐怕还把南方政府的国库都给搬了吧?
    二十万两白银,差不多是七十万银圆,两张存单加起来,一百二十万银圆,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李二老爷绝对是个狠人,还不是一般的狠!
    李庆隆信上写,他当初只把军火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这笔钱,一个字都没提,另外吩咐哑叔,若是他的亲子来,就把钱和军火一起交给他。若是其他李家人,只给军火,钱留给哑叔养老。
    若来的不是李家人呢?李庆隆信上没写,李谨言下意识的去看哑叔,哑叔朝他咧嘴一笑,手一伸,掌心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匕首上泛着蓝光,一看就是淬了毒。
    李谨言后颈一冷,这才彻底相信李庆隆信上写的,哑叔年轻时,是个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
    不过,李庆隆信上还提到哑叔有个徒弟,该不是那个带他们来见哑叔的壮汉?
    哑叔摇摇头,沾着茶杯里已经冷掉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起了不好的心思,宰了。”
    李谨言:“……”
    他再一次佩服李二老爷,这样的人物,怎么就会死了呢?
    “哑叔,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李谨言把信和存单收好,对哑叔说道。
    哑叔没说话,只是看着李谨言。
    李谨言摸摸鼻子,果然是人老成精,在这样的人面前,他那点心思,根本不够看。
    “哑叔,我现在是楼家人。这件事,我以后慢慢和你说,外边那几个,都是楼少帅手底下的兵。我身边还没自己人。”李谨言刻意加重了自己人三个字。
    哑叔笑了,点点头,朝李谨言弯了一下腰,然后袖着手站在一旁。李谨言眨眨眼,这是答应他了?
    季副官和几个兵哥在门外等得着急,却牢记着李谨言的吩咐,不敢随便进去,否则,恐怕早就破门而入了。等见到李谨言和哑叔一先一后的出来,才松了口气。
    按照信上的地址,又有哑叔带路,李谨言等人很快就找到了那批军火的掩藏地。距离李家屯不到五里,紧挨着山脚,前朝是个义庄所在,后来被废弃了,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平常人轻易不愿意靠近。
    哑叔没带李谨言等人进义庄,而是绕道去了义庄后边的山上,走到半山腰,拨开杂草,几个兵哥合力推开了一块巨石,露出了巨石后黑黝黝的洞口。
    洞里长期空气不流通,等了好一会,一行人才敢进去。
    洞很深,北方很少能见到这么深的山洞。从洞壁上能看出开凿的痕迹,显然,这个山洞并不全是天然形成的。
    哑叔打着火把在前边走,李谨言一行人走在后边,拐了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宽敞平整的地面上,整齐摆放数不清的木箱,箱子上都刻着李谨言不认识的字母。靠墙还有一排火炮,季副官和几个兵哥都是识货的,一眼就认出,这是德国克虏伯七五山炮!
    哑叔把火把交到一个兵哥的手里,走上前,轻而易举的取下了一只木箱,只用手里的匕首,就撬开了箱盖,里面放着一支支用油纸包裹的步枪。
    李谨言对枪械的认知,完全来自于影视剧和网上的一些帖子,季副官和兵哥们却是看得双眼放光,季副官当先拿起一支步枪,拆开几层油纸,拉动了一下枪栓,咔嚓一声轻响。
    “这是德国产的1888式委员会步枪,7.92口径,五发弹仓。”说着,举起枪,瞄准了一点,扣动了一下扳机,枪膛里发出了一声空响,“真是好家伙!”
    男人没有不爱枪的,尤其是这些兵哥,看着季副官手里的枪,都十分眼馋。
    随后,哑叔又给李谨言看了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和K88卡宾枪,这种骑枪比楼少帅独立团中配装的捷克货还要好上不少。
    李谨言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走进了四十大盗藏宝库的阿里巴巴,只不过阿里巴巴找到的是金子和宝石,他眼前的,却是能要人命的军火。
    粗略统计下来,藏在这里的步枪,不下两万杆,骑枪也有五千杆,克虏伯七五山炮一百二十门,在另一个洞里,竟然还有120口径的榴弹炮八门,150口径的榴弹炮四门!
    李谨言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的150口径榴弹炮,心中只剩下一个疑问,当初李二老爷是怎么把这批军火在南方政府的眼皮底下运到北方藏起来的?
    这么多大家伙,难道那些地方军阀都是瞎子吗?
    这个疑问暂时没人能帮他解答,哑叔只负责看管这批军火,至于当初把这批军火运到关北交给他的人,他却只字未露。
    李谨言想了想,也没继续追问。他知道,哑叔真正忠心的,是他的父亲。不过,至少哑叔现在愿意帮他,这就足够了。
    大致清点完这批武器,季副官和兵哥们也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季副官似乎明白了少帅发给姜部长那份命令背后的含义。
    少帅,原来是这么看重言少爷的吗?
    姜瑜林得到季副官的消息,立刻带人前来,看到眼前的一切,脚下一滑,差点坐到地上。不久前,他刚和礼和洋行签订了一笔单子,其中就有1888式委员会步枪和骑枪,一杆步枪连刺刀配上两百发子弹,就要22块大洋!骑枪也要19块大洋!这已经算便宜了,要是换成毛瑟98K,一杆最低也要100块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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