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喝粥的楼大帅哼了一声,转头去看楼夫人,楼夫人没看他,只是用手绢掩着嘴,楼大帅以为她不舒服,仔细再看却是在笑。
    吃过了早餐,楼夫人直接把李谨言拉走了,虽然因为外边打仗,不好太过张扬,可楼家嫁女,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
    五姨太有心上前听两句,却被四姨太拉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千万别犯糊涂。万一好心办了错事,让六丫头脸上不好看。”
    听到四姨太这番话,五姨太也只得作罢。
    这边,楼夫人坐在沙发上,一项项仔细嘱咐着李谨言,“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下头的人去办,礼单也由刘管家带着人负责,那些你不方便出面接待的,自有大帅和逍儿,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几件事就成了。”
    李谨言点点头。
    “别担心,也不用紧张。”楼夫人拍了一下李谨言的脸颊,“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我看第一眼就知道。”
    被楼夫人做这么亲密的动作,李谨言竟一点没觉得不自在。或许楼夫人给他的感觉同二夫人太像了,她们都是自己的“母亲”。
    又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已经有贺喜的人到了,请言少爷出去。
    “去吧。”楼夫人又拍了一下李谨言的手,“记着你是楼家的人,整个楼家将来都是你和逍儿的。若是有人敢自讨没趣,不用忍着,也别手软”
    李谨言应了一声,出去了。
    房门关上,楼夫人靠在沙发上缓缓舒了口气,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揉着肩膀。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我娘让我告诉夫人,那姑娘的确是王家失踪的那个。”
    “还真是她?”楼夫人半闭着眼睛放松了身体,“逍儿就带人把她抓起来,没别的吩咐?”
    “人的确是给关起来了,还是关重刑犯的地方。少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是南方的奸细,早晚会处置。”
    “这事不能拖。”楼夫人倏地睁开眼,“当初有胆子跑,如今却腆着脸回来,还当街喊出那样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夫人的意思是?”
    “你去告诉你娘,让她……”
    楼夫人示意丫头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记住了吗?”
    “我记得了,夫人。”
    “恩。”
    丫头口中的王家小姐,此刻正被关在城中一所专门关押重刑犯和死刑犯的监狱里。虽然她一个人“独占”了一整间囚室,可透过铁栏杆,还是可以清楚看到对面囚室中的情形,那些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男人,朝她说着下流话,做着下流的动作,还……
    王小姐蜷缩起身体,紧紧的靠在墙边,偶尔有一只蟑螂或者老鼠爬过脚边,都会引起她一声尖叫,其他牢房里的犯人们便会发出一阵大笑。
    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滑落,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境地?
    她明明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竟会变成这样?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若是知道楼逍是那样一个人,她根本就不会逃婚!更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楼家的少夫人本该是她,和那个被报纸上称为“民族英雄”的男人并肩的本该是她!
    在丫头和奶娘的帮助下,她费尽千辛万苦从家里逃出来,却在路上遇到流匪,就在奶娘被杀,她也陷入绝望时,一个好心人救了她……
    牢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狱卒见闹得实在不像话,站在牢房门口用力的敲着铁门,“闭嘴!都给我闭嘴!再不闭嘴老子赏你们几鞭子!”
    “呸!”一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粗壮得像熊一样的男人大声骂道:“去你X的!和我震关北抖威风,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那能耐?!”
    “你!”狱卒被气得脸色铁青,大汉却更起劲了,一把扯开早就破烂不堪的囚衣,“来呀,你个狗X养的!他X的披了身狗皮,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你,今天我非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狱卒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大汉的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表情,愈发起劲的叫嚣:“你来呀,你不来就是孙子!”
    就在这时,狱卒的肩膀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回过头就要破口大骂,等看清身后人的脸却立刻没了声音。
    “萧、萧先生……”
    萧有德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温和,“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
    狱卒生生打了个激灵,这个萧先生可不是好惹的,凡是落到他手里的不死也要脱层皮。想到这里,狱卒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毒,便将刚刚大汉的所为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哦?”萧有德听得有趣,“震关北?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两年前被少帅掀了山寨的胡子?”
    “可不是。”狱卒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他几个匪首都砍头的砍头,吃枪子的吃枪子,就这个家伙,一直关在这里也没个说法。”
    萧有德点点头,示意狱卒打开铁门,“你们都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是。”
    跟着萧有德的大汉都是一身黑短打,腰际鼓鼓囊囊,一看就揣着家伙,满身彪悍之气。狱卒常年跟牢里这些穷凶极恶的犯人打交道,自然能看出他们都不是善茬,不由得退后两步,一声不敢再吭。
    萧有德一间接着一间牢房的走过,路过关押王小姐的囚室时,脚步顿了一下,“王典茹?”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王小姐立刻抬起头,看到站在囚室门口的萧有德,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扑过来,跪在地上抓紧了囚室前的铁栏杆,“你是来接我出去的,是不是?!”
    萧有德摇摇头,似乎在笑她的天真,不再理她,转身走向对面的囚室。站定了,看着囚室里满身戾气的大汉,开口说道”“震关北,或者该叫你孟二虎,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出去?”孟二虎嗤笑一声,“去哪里?法场?”
    “西伯利亚。”萧有德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你被抓到后一直关在这里,可想过为何没有杀你?无非是你虽为匪徒,却不失侠义之心,只抢劫劣绅贪官,从未伤害百姓,对孤寡贫苦多有周济。少帅敬佩你的侠义,打算给你个机会。”
    “西伯利亚?”孟二虎掏掏耳朵,“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萧有德笑了,“你被关在牢里,恐怕不知道外边发生的事情。就在几个月前,少帅带兵在满洲里狠狠修理了老毛子一顿,还从老毛子手里抢了地盘,要了五千万大洋!”
    “什么?!”孟二虎瞪大了一双虎目,“你可别诓我!”
    “我有什么必要诓你?少帅的本事,你不是亲身领教过吗?”
    孟二虎不说话了,萧有德接着道:“如今,少帅打算再和俄国人讨点利息。孟二虎,据我所知,你一家子都是被老毛子给祸害死的,走投无路之下才落草为寇,如今给你报仇的机会,怎么样,做不做?”
    听着萧有德的话,孟二虎一双钵大的拳头狠狠的捶击着地面,想起当年在海兰泡惨死的家人,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报仇?杀老毛子?
    “我做!”孟二虎猛的抬起头,“只要能让我报仇,老子什么都做!”
    “好,是条汉子!”
    萧有德一声大喝,叫狱卒来打开牢门,狱卒还有些不情愿,只说这孟二虎狡诈多诡,又力大无比,若是……不想孟二虎一瞪眼,高声道:“我孟二虎对天发誓,如有虚言,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就算投胎也做个畜生!”
    “打开吧。”萧有德说道:“这样的汉子不会说谎。”
    狱卒这才打开了牢门。
    和孟二虎一同被萧有德从狱中带走的还有另外两个重刑犯,他们身上都背负着不下一条人命,犯了重罪,却又情有可原,其中一人杀了为害乡里的劣绅恶霸,更是有数十村民送来血书,为他求情。
    如今,他们都将被送往西伯利亚,在那里,他们会有一个新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牢房的门被关上,光明消失,阴暗再度笼罩,王小姐全身瘫软的趴在地上,嗓子已经叫得沙哑。她什么都不想了,她只求能有个人来,把她从这里带出去……
    就在这时,牢房的门又一次打开,狱卒扯开嗓子,“开饭了啊!”
    犯人们全都涌向囚室门口,牢房的伙食和猪食没什么区别,即便是猪食,也能帮这里的人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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