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这种考虑,陈妃放弃了传唤太医的念头,亲自来到儿子身边,陪他一起入睡。
    但戚雨溟还是睡不着,亦不敢睡,缩在陈妃怀里,瑟瑟发抖。
    陈妃无奈,挥退身边宫人,只留自己和儿子在寝殿内独处,然后轻声细语地开导儿子,让他不必为今日之事介怀。
    “御父为何敢那么做,那可是太后,是皇祖母!”无论陈妃怎么劝解,戚雨溟都无法释怀,抓住母亲的衣襟,小声追问,“父皇为何不治他的罪,反而……反而还偏护着他,不偏护着皇祖母?”
    “这……”陈妃无法回答。
    陈妃又何尝不是有着同样的疑问——那可是太后,皇帝陛下的亲娘!可那人却说打就打了,打的时候毫不犹豫,打完之后亦毫无后果。陛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出一种乐见其成的模样,这世间的礼数、律法,怎么到了那人的身上就像不存在了一般?
    “母妃……不知道。”陈妃只能苦笑,“母妃只知道,那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至少,现在不能!不然的话,你那皇祖母便是前车之鉴!还有,今日之事也绝对不能向外人说道,连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例外!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为什么?”戚雨溟不懂,“若是说出去了,又会怎样?”
    “那个人会怎样,母妃不清楚,但将此事泄露出去的你,一定会很不好,很不好。”陈妃自嘲地笑了笑,“溟儿,你要记住,不管平日里怎么争来争去,闹来闹去,宫中的这些人,包括你的皇祖母,你的父皇,甚至是你父皇的那位皇夫、皇后,还有你的兄长、妹妹、其他母妃,他们才是你的家人!在最重要的一件事上,只有我们一家人才是利益一致,休戚与共的!而你的外祖家并不是!”
    “是……什么事?”戚雨溟茫然地问道。
    “当然是皇位。”陈妃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坐在皇位上当皇帝的人是陛下,是你的父皇,即便他不把皇位传给你,也给你一个亲王的王爵,让你继续享受人世间最美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连陛下自己都失去了那个位置,如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般被人赶下了台,你、我乃至我们全家,不仅会失去现有的一切,更会丢掉性命,比战乱中的平民死得更加凄惨!”
    “母妃的意思是……”二皇子戚雨溟有些懵懵懂懂。
    “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开来,闹大了,便是涉及到立身立命的大事,是会危及到皇家的根基和陛下的皇位的!”陈妃沉声说道,“你也是读过《礼学》和《孝经》的,应该知道,那人今日之举,只能用大逆不道四个字来形容!只是因为有了陛下的包庇与纵容,他才能毫发无损,得意猖狂。若是这件事被文武百官们知晓,必然会群起而攻之。倘若他们只是逼着你父皇斩杀那人,倒也罢了,怕就怕,有人会将事情牵扯更广,连陛下也被一起发难!”
    听到陈妃如此一说,戚雨溟忍不住问道:“那父皇为什么还要护着那人呢?这……这根本就是昏君才会做出的事情吧?!”
    “住嘴!”陈妃脸色一变,“对与错,陛下自有计较,轮不到你这个稚龄的幼子去胡乱置喙!还有,难道你觉得你那皇祖母就没有过错?你可还记得,在皇夫九千岁动手之前,你那皇祖母说了什么?”
    “皇祖母她……”
    “她说的那些话可是能够要人命的!”陈妃厉声道,“若是哪一日,你那皇祖母也把类似的罪名强加于母妃我的头上,难道你也要秉持什么礼教,眼睁睁看着她用闲言碎语将母妃活活逼死?!”
    戚雨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你要记住,之所以会有母慈子孝一说,就是因为慈在先,孝在后,有慈方有孝!”陈妃生怕儿子钻了牛角尖,抛开自己为人母的立场,把话掰开,碾碎,“今日之事,便是太后不慈在先,然后,才会惹得九千岁做出不孝之事!说到底,九千岁固然有罪,太后她也并不无辜!再说得直白一点,他们俩不过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哪一个都不值得你去同情!”
    “母妃的意思是,不慈……便可不孝?”
    刹那间,戚雨溟又想起了昨日在王太傅府里的遭遇和感受,心里面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他的书,好像全都白读了。
    陈妃却笑了笑,摸了摸戚雨溟的小脑袋,语气一转,柔声道:“真正的母亲是不会在意孩子对自己好不好、孝不孝的。因为,只有孩子过得好了,母亲才会心情舒畅;若是孩子过得不好,再怎么孝,再怎么顺,母亲也不会安心。”
    戚雨溟微微一怔,把母亲的话仔细回味了一遍,不由得眼睛一酸,抱住陈妃,哽咽地哭了起来。
    “母妃,儿子一定会对你好的!”
    第73章 得过且过
    第二日,欧阳在魏公公的唤醒声中睁开了双眼。
    魏公公当然不是来叫醒他的。
    昨日皇帝寿诞,百官亦随之休沐,今日却是要正常早朝的,戚云恒也不得不早早地离开温柔乡,去应对朝堂上的刀光剑影。
    “重檐继续睡吧,朕早朝后再送你回去。”见欧阳也被惊醒,戚云恒拍拍他还残留着汗渍和斑痕的背脊,轻声示意他不必起身。
    欧阳却不想再在这个金笼子里待下去,抓起一旁已经坏掉的衣衫,一边披挂在身上,一边跟着戚云恒坐了起来。
    “给我换间屋子,我才不要睡在这里。”欧阳道。
    经过昨晚这一折腾,欧阳已经完全明白过来,黄金对如今的他并不存在实际意义上的威胁,只是心理上的这道坎依旧不是那么好过的。戚云恒一走,接下来就不可能再有精蟲集结作甲,帮他抵御那种如坐针毡的不适,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戚云恒也通过欧阳昨天晚上的种种表现看出他并不喜欢这个黄金牢笼。
    欢好的时候,强迫枕边人忍受某些他并不喜欢的事情可以酝酿出一种出乎意料的情趣。但欢愉过后,若是还这么干,却是很容易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万一没掌握好分寸,真把他家皇夫惹火了,昨日的太后便是他的前车之鉴——他家皇夫发起火来向来是六亲不认的。
    戚云恒当即点头同意,让魏公公又取了两件自己的衣袍过来,给欧阳穿用,然后亲自将欧阳带到二层的一间暖阁,让他在那里补觉。
    离开了那个黄金牢笼,眼不见心不烦的欧阳一下子放松下来,也没管戚云恒那边又叮嘱了什么,直接钻进被窝,蒙头便睡。
    看到欧阳这般模样,同样不曾睡足的戚云恒也不禁生出了罢朝补觉之心,只是这个念头刚一萌生便被他果断掐灭,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洗漱更衣。
    寻常的早朝其实就是皇帝与大臣的碰头会,互相露个脸,交流一下昨日和今日的大事小情,举行了也解决不了什么事情,但不举行却是肯定要出事情。
    君王不早朝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不管编出怎样的理由都会引发一连串的麻烦,还不如咬咬牙,蒙混过去,然后再回来安心睡觉。
    ——哪怕只是为了锁住这个美人,他也得把权力抓牢,把江山治理好!
    戚云恒看了眼欧阳的睡颜,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欧阳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戚云恒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
    戚云恒似乎是刚刚躺下,欧阳睁开眼的瞬间,两个人正好四目相对。
    “你这是刚回来,还是……没有走?”欧阳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
    戚云恒失笑,“你睡糊涂了吧?”
    “那就是刚回来。”欧阳看了眼窗外的日光,随口问道,“早朝的时候,没出什么事情吧?”
    “你还好意思问?”戚云恒伸手把欧阳揽入怀中,“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后宫里出了一点点小事都能让它传扬出去,闹个满城风雨。皇后和高妃她们也定然是不会在这件事上多嘴的。如今的皇宫里可没有傻子,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们恐怕比我这个当皇帝的还要清楚。”
    “如今啊……”欧阳撇了撇嘴。
    如今的后宫还能维持面子上的和谐美满,主要就是因为皇后和皇子的年纪都太小,皇子们的母亲又都是跟随戚云恒多年的,早就对他没了期待。
    但后宫里不可能永远只有这么三瓜俩枣,再过个两三年,必然会有对戚云恒不了解的新人入宫;再过个五六年,皇后和皇子全都长了年岁,姑娘会变成女人,孩子会变成少年,心态也会随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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