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等人送至城门外,登上高处目送桓容远去。
    古琴声又起,天边忽然飘来一片阴云,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似在应和琴音,倾诉一番离愁。
    小童撑开竹伞,遮住桓容头顶。
    “郎君,雨水渐大,当心着凉。”
    桓容走进车厢,自远处遥望建康城。
    此去不是龙投大海,虎奔高山,便是跌落万丈悬崖,被彻底碾入尘埃。是成是败,是开出一条生路还是走进死胡同,全要靠他自己。
    雨势越来越大,天空似破开口子,一道丈粗的闪电在天边落下,绽放出刺目的橘光。
    健仆扯下蓑衣,和护卫一同拉动缰绳,骏马发出阵阵嘶鸣,鼻前喷出白雾。
    “起!”
    大喝声中,车轮终于滚出陷坑,溅起点点浑浊的泥斑。
    啪!
    长鞭接连甩出鞭花,车辙一路向东,离建康城越来越远。
    古老的城市迷蒙在雨雾之中,犹如色彩斑斓的幻影,逐渐远离视野,直至消失不见。
    桓容拉上车窗,向后靠在车厢上。
    小童取过放在角落的竹篮,揭开蒙布,里面是新炸的撒子和麻花,还有裹了豆馅的炸糕。即便有些凉了,仍旧酥香诱人。
    “郎君先将就用些,待宿营时再起炉灶。”
    桓容点点头,取来布巾净手,随后夹起一截麻花,三两口吃下肚。
    篮中的食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小童见怪不怪,开箱取出竹筒,倒出微凉的蜜水,送到桓容面前。
    桓容接过水盏,道:“你也吃些。”
    “诺。”
    小童打开一个小些的竹篮,里面是特别备下的干粮。即便身边没有旁人,小童也不会与桓容同桌用饭,更不会和他在同一只竹篮里取用食物。
    无论适应还是不适应,世间规矩如此,不能轻易打破。
    乌云滚滚,雷鸣闪电不歇,大雨一直未停,前方的道路愈发泥泞。
    车队离开建康城,由旅贲引路向东而行。
    沿途经过数个村庄,均有村人持棍棒警戒,离城越远警戒越是严密。大概走了两个时辰,带路的旅贲至车前回报,天色渐晚,无法连夜赶路,怕要在野外扎营。
    桓容料到行路艰难,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刚出建康不久,竟然就要露宿野外?
    “梅雨将至,陆路确有些难。”旅贲答道,“今夜实在无法赶路,如郎君应允,前方五里可做营地。”
    “好。”
    桓容知道古人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连夜赶路实在不是个好主意。途经的村庄无法留宿,趁还有几分天光扎营是最好的选择。
    旅贲往前方安排,南康公主派与他的健仆靠近车前,小声道:“郎君,我观此事有些不对。”
    “什么?”桓容转过头,诧异问道,“哪里不对?”
    “从建康至京口不到百里路,沿途有官道,即便有雨也不该如此缓慢。”健仆面色凝重,小心道,“仆担忧此人心怀不轨,像是在刻意引郎君绕弯路。”
    “绕弯路?”桓容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渣爹真打算对他下手,然后赖到旁人身上,趁机抢地盘占军队?
    “今夜注定无法赶路,你且小心盯着他,有不对立即报我。”
    “诺!”
    健仆卸下车旁雨布,展开披到骏马背上。同时检查木箱绳索,防止哪处松脱。
    小童擦亮火石,灯光照亮半个车厢。
    “阿楠,你去将郗参军请来,说我有事同他相商。”
    “诺!”
    小童放下火石,将干爽的外袍披在头顶。随即利索的跳下车辕,带着两名健仆去“请”郗超。
    桓容支起一条腿,手指敲着膝盖,半面被灯光照亮,半面隐于黑暗,眼神随火光微闪,心思难明。
    郗超聪明一世,万万没料到,只不过是回建康送信,竟被南康公主“劫持”,送上往盐渎县的马车。
    往姑孰“求救”已经来不及了,留在建康的族人多数不愿帮他。无奈之下,郗超只能老实的收拾行李上车,陪桓容走这一遭。
    好在桓容对他还算客气,除了限制行动,并没有在其他方面为难。
    随车的婢仆相当“细心”,见郗超脸色不对,特地给他多加一件外袍,灌下半竹筒姜汤。
    桓容对姜汤十分怨念,知晓其威力惊人。随车的五六竹筒都是为郗参军准备。郗超是渣爹铁杆,几番进言要他小命。不能亲手咔嚓掉,“招待”一下总没问题。
    车队过方山津时,津主和查验的贼曹均出身西府军。郗超看到希望,想方设法送出消息。怎奈被婢仆看得极严,别说递纸条,连句话都搭不上。
    心知求救无望,郗超只能在车厢中郁闷。
    车队继续前行,旅贲开始故意绕路,有意拖得人困马乏。郗超心中明白,桓大司马已经下定决心,怕是进入晋陵郡就会动手。
    为保证计划顺利,事后不留痕迹,车队中仅两三人知晓内情。
    一旦动起来手来,他该如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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