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间,车厢外突然传来童子的声音:“郗参军,郎君有请。”
    郗超神情一顿,拿不准是何缘由,唯有拉紧身上的外袍,略微镇定心神,推门走出车厢。
    夜色降临,两支不同的队伍静悄悄潜伏在暗处,监视车队的一举一动。为首者发现留在树干上的印记,嘴角现出狞笑,眼中暗藏杀机。
    第二十七章 脱险
    雨水始终未停。
    乌云遮住月光,繁星不见踪影。茫茫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雨水落在头顶,守夜的健仆禁不住打个喷嚏,紧靠在雨布下,咒几声该死的天气。
    篝火升起又灭,车厢内的三足灯是唯一的光亮。
    健仆和护卫拉动大车,将桓容所在的马车围在中央,同时五人轮作一班,提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林中有狼。”一名旅贲向桓容解释道,“夜间需加倍防范。”
    “有狼?”桓容面露诧异。
    旅贲点头,继续道:“近日北地有战祸,此地虽无乱兵却有盗匪横行。附近多是南渡的流民,历经战乱才逃得一条性命,故而防范之心甚重。”
    经过旅贲一番解释,桓容心中有了底。不是他不招人待见,而是城外百姓既要防备野兽又要提防匪徒,这才不许陌生人靠近村落。
    旅贲退下安排,健仆立即跟上去。前者嫌疑未消,夜间尤其要紧盯不放。
    郗超坐在车厢里,打量着桓容的一举一动,始终不言不语。
    待到车厢们关上,小童摆出凉透的糕点,桓容亲自递过一盏茶水,郗超才终于动了动手脚,张口道谢。
    “郗参军客气。”
    桓容夹起一根麻花自顾自咬着,无意主动提起话题。
    郗超饮下半盏茶水,吃过两块炸糕,听着雨水打在车盖顶的声响,生平头一次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摆脱困局。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为免留下祸患,除“拼死送信”之人,车队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必要赶尽杀绝。即便是桓大司马调拨的护卫也不例外。
    刀剑无眼,届时挨上一刀,当真是死得冤枉。
    想到这里,郗超在心中暗暗叹息。
    百密一疏,聪明反被聪明误。假若知道南康公主会动手绑人,他无论如何不会亲自回建康送信。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今之计,只能盼望领队之人眼光够利,能够在乱兵之中认出自己。
    “郗参军。”
    突来的声音打断郗超沉思。
    郗超抬起头,发现桓容已经放下筷子,正端起水盏,静静的看着他。
    “容此去盐渎,据悉是郗参军建议我父?”
    “超以为郎君有不世之才,出仕地方必能有一番作为。”
    “哦。”桓容放下杯盏,视线微垂,心中颇觉得好笑。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说得如此诚恳,也算是一种本领。
    “长夜无聊,郗参军如不介意,可否为我讲解侨郡形势?”桓容转开话题,速度快得出乎郗超预料。
    “郎君不觉困倦?”郗超问道。
    桓容摇摇头,话里有话道:“出门在外实难安枕,请郗参军体谅。”
    能不体谅吗?
    自然不能。
    郗超认命点头,自行拨亮灯火,从元帝南渡登位,朝廷设立侨郡开始讲起。
    “秦统六合,分天下三十郡。汉时沿袭前朝,至魏蜀吴鼎立,晋室代魏,俱沿用此制。”
    “元帝南渡后设侨州、侨郡、侨县,沿用旧壤之名,安置流徙之民。计有州郡近百,流民以十万计……”
    不涉及到桓大司马的利益,郗超无需藏私。加上“前路”未定,权当是排解焦虑,讲解得格外认真。讲到兴处,更令婢仆准备纸笔,勾画出幽、衮、青、徐等侨州郡的地域。
    “自元帝之后,各侨州屡有合并,太守以下多委以南渡士族,少有出身吴地之人。”
    桓容用心观察,仔细对比,最终得出结论:侨郡集中在长江中下游,他要去的盐渎虽非侨县,流民的数量也是相当可观,足够筛选出一支强军。
    “此地……”
    郗超正要再说,耳边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咄咄两声,两支利箭竟穿透车窗,直接射入车厢之内。
    “什么人?!”
    守夜的健仆大喝一声,借大车挡住箭雨。同时抽出刀剑,抄起棍棒,扬声唤醒队中旅贲护卫。
    郗超心中打了个突,觉得很不对劲。大司马派遣之人绝不会如此鲁莽,未等车队抵达晋陵郡便急着动手。
    如果不是姑孰来的府军,又会是谁?
    大雨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健仆多数夜盲,辨别不出箭雨飞来的方向。又是咄咄数声,锋利的箭矢冲破车窗,车厢外几乎被扎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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