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曜握紧圣旨,看着司马道福,眼中浮现戾气。
    褚太后知道,她不能再不出声。当下扶着宦者的手起身,开口道:“余姚醉了。”
    四字落下,明显是不希望司马道子继续追究。
    司马曜拉住暴怒的兄弟,任由宫婢将司马道福和李淑仪搀下,拱手揖礼,道:“让太后受惊了。”
    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褚太后不禁侧目。
    南康公主也放下酒盏,转头看了司马曜一眼。
    “父皇有旨,太后明智贤德,扶持二帝,摄政前朝,操持宫中,德操可比舜帝二妃,今尊崇德太后!”
    朗声念完圣旨,司马曜上前两步,将竹简高举,恭敬呈至褚太后面前。
    看着略显陌生的少年,目及终于等来的尊封,不知为何,褚太后不觉半点高兴,反而心生寒意。
    南康公主冷眼看着,觉得无比讽刺。
    本该合力中兴晋室的两人,此刻却在勾心斗角。想想朝中的情形,再想想北方的秦氏和氐人,她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满殿烛火犹在,乐声歌舞不停。
    脂粉酒香混合一处,红飞翠舞,环佩叮当,奢靡飨宴,满目盛景,却莫名的彰显颓废,昭示繁华过后的凄凉。
    垂下眼眸,看着羽觞中的倒影,南康公主勾了勾嘴角。
    乱世乱相,祸患将至,奈何高位者闭上双眼,一味的窝里斗。
    或许,司马氏的气数终将走到尽头。
    灯火摇曳中,披着红绢的舞女轻盈如蝶,身影在墙壁上不断拉长扭曲。
    南康公主端起羽觞,一饮而尽。思及远在幽州的桓容,终将最后一抹苦涩压下。
    只要我子平安,晋室将亡又有何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投诚
    长乐宫中的一场闹剧,很快传到司马昱耳中。
    听完宦者口述,知晓李淑仪当众被辱,以及司马道子和司马道福之间爆发的冲突,司马昱仅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展开草拟不久的诏书,提笔划去了给司马道福的封号。
    “去桓府传旨,命余姚闭门反省,正月之后方可再入台城。”
    “诺!”
    无论李淑仪是什么出身,司马曜和司马道子都是司马昱仅存的儿子。当众喝斥辱骂李淑仪,将两个皇子置于何处?
    况且,幸了一个昆仑婢本就是司马昱心中的疙瘩,几次三番被提起,他心中岂能痛快。
    深思半晌,司马昱到底觉得膈应,又令宦者到后宫传话,正月内的宫宴,李淑仪都无需列席。
    原因很简单,宫宴之后李淑仪就“病”了。连续三日传唤医者,闹得宫内沸沸扬扬,风头完全压过了其他嫔妃。
    “既言身体不适,便好生休养吧。”
    猜透李淑仪的心思,司马昱愈发觉得心烦。此举不过为敲打,让她收敛一些,同时也为安抚司马道福,。
    究其根本,司马道福嫁入桓氏,对她的处置不能随意。
    桓温不至于为点小事出头,难保有心人趁机利用,离间父女之情不说,更会放出信号,暗示司马昱对桓温不满,借机进行敲打。
    能稳坐丞相之位数年,司马昱不乏野心和智慧。
    既然代替司马奕坐上皇位,总要设法让皇室走出困境。
    不求万全,只求迈出一小步,平衡朝中势力,进一步拉拢士族,争取在民间的声望。有了民王和士族支持,好歹能让桓温心生顾忌,不会不管不顾的起兵造反。
    桓温了解司马昱,司马昱又何尝不了解桓温。
    一世枭雄,武功盖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好名!
    想到这里,司马昱表情微松,放下笔,看着一丝墨痕流淌过竹简,轻轻颔首,终于现出一丝笑意。
    咸安元年正月初七,朝会之上,天子发下两份诏书。
    “授鄱阳郡公主,武昌郡公主,寻阳郡公主,各领食邑五百。”
    “大司马足疾,今后可乘舆上殿。”
    第一份诏书属于天子继位后的程序。
    既然封了后妃,又给太后上了尊号,轮也该轮到皇子皇女。
    给皇子授封太敏感,很可能会让人联想到“立太子”。
    皇女就没那么多忌讳,甭管是将要及笄还是牙牙学语,也无论生母是何出身,司马昱一视同仁,全部给予封号,却唯独漏了司马道福。
    此举可以看做司马道福已有封号,无需再封。也能看成是天子对她不满,连封号都不愿意给。
    五百食邑并不多,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个大县。只要不选在会稽、京口和姑孰三地,就不会触动士族和两位权臣的根本利益,不会引来任何反弹。
    司马昱看了半天舆图,最终圈定射阳。
    此地近北,有遭遇兵祸的风险,但境内流民颇多,又靠近盐渎,税收之丰惹人眼红,分给三个郡公主绰绰有余。
    可惜司马昱忘记了,人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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