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皇女年龄尚小,不会对食邑指手画脚,她们的母亲则不然。为巩固女儿的利益,必定会设法让家人插手县政。
    人心不足蛇吞象。
    手握射阳的厚利,目及盐渎的繁荣,难保不会心生觊觎,最终闹出乱子。
    现下,司马昱没想太多,朝堂之上也无人提出异议,诏书顺利下发,后宫嫔妃叩谢皇恩,嫔妃身后的家族也是拊掌相庆,为即将到手的利益兴奋不已。
    比起封号之事,允桓大司马乘舆上殿,掀起的波澜委实不小。
    此道诏令一出,满殿哗然。
    郗愔看向司马昱,又扫一眼桓温,眼神莫名复杂。
    谢安王坦之心存担忧,王彪之和王献之同样表情愕然。王彪之更是起身出列,就要仿效废帝之时,对新帝好生劝解。
    什么人能乘舆上殿?
    官家这道诏令简直匪夷所思!
    如果切实执行,无异是公告天下百姓,桓温位高权重,甚至超过了当年的王导!
    令人意外的是,在王彪之开口之前,桓温当先出言,对天子之命坚辞不受。
    “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实不敢受!”
    桓温言称惶恐,表情十分真挚,却没有行拜礼。是否真心敬重天子,感到惶恐,已是昭然若揭。
    观察司马昱的表情,郗愔收回视线,嘴角闪过一丝讥讽。再看僵在当场的群臣,不免暗中叹息。
    满殿之上竟没有一个明白人。
    可惜了天子这份“心”。
    司马昱继续劝说,桓温仍执意不受,几次三番,谢安终于看出些门道,脑中灵光一闪,起身道:“大司马为国为民,北伐落下此疾。陛下之意虽重,无过大司马之功。大司马当受此荣!”
    轰隆隆!
    一声炸雷当头落下,殿内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圆整双眼,下巴落地,被劈得外焦里嫩。
    出声的是谢安谢侍中?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就算要给桓大司马搭台子,也该是郗超之流。谢安站出来……不是生出幻觉?莫非陈郡谢氏已靠向桓温?
    列班朝中的谢玄,此刻也是满脸不解。
    他倒不认为谢安和桓大司马达成了什么协议,只是觉得,谢安突然行出此举,背后定然大有深意。
    不理会刺在背后的目光,谢安坚持说服桓大司马,希望后者接受这份殊荣。
    桓温意志坚决,咬死不松口,坚决不接圣旨,甚至口出要返回姑孰。这绝非是托辞,完全是在当面威胁司马昱,如果不收回皇命,信不信他回姑孰调兵!
    百般无奈之下,司马昱只能遗憾的收回圣旨,赞扬桓大司马有贤臣之风。
    “有大司马在,国事无忧矣。”
    “陛下过誉,臣不敢当。”
    直至朝会结束,仍有部分人云里雾里,不太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坦之就是其中之一。
    行出宫门,登上牛车之前,王坦之特地将谢安拉到一边,开口问道:“安石,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为桓元子说话?”
    谢安叹息一声,示意王坦之放开他,道;“此处不是详叙之地,文度如无要事,还请过府一叙。”
    王坦之没有推辞。
    两人的车驾穿过御道,行过秦淮河北岸,很快抵达谢氏府邸。
    健仆跃下车辕,唤门房开正门。
    谢安王坦之先后下车,相携走进府内。
    “快去备茶汤。”
    谢玄跟在两人身后,命婢仆备下火盆和待客之物,尽快送到客室。
    待一切安排妥当,婢仆退到廊下,谢安留下谢玄,道:“无需关窗,关门即可。”
    “诺!”
    王坦之没有着急询问,用过茶汤和馓子,净过手,方才开口道:“安石可否解惑?”
    谢安放下布巾,开门见山道:“文度可还记得,桓元子有意九锡之礼?”
    “记得。”王坦之点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实在太快,没能立即抓住。
    “在文度看来,乘舆上殿比之九锡之礼如何?”
    王坦之愣住。
    谢玄动作一顿,表情中闪过一丝明悟。
    谢安继续道:“如授九锡,无需多久,即会有禅位之言流出。届时,无论官家还是你我都将十分被动。授此殊荣则好坏掺半,纵然会拔高桓元子的地位,亦会为其留下跋扈之名。”
    更重要的是,自曹操之后,九锡几乎同皇位画上等号。而乘舆上殿仅代表一种殊荣,更能暂时堵住桓温的口。
    再是嚣张跋扈,也不能步步紧逼,一边乘舆上殿一边嚷嚷着要九锡。事情传出去,桓元子的脸皮要是不要?
    虽说只能拦下一时,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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