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直走到两个女儿身边,突然出手,一把拧住了文若未的耳朵使劲一拧,训斥,“趴墙根你倒是越来越利索了,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
    之前跟丈夫在屋内聊完出来,守卫本着应尽的责任,告诉了他们夫妻,二小姐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除了文若未自己外,谁都不知她究竟听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但看长女低头不语的样子,她明白了,两个女儿已经知道了婚约的事。
    文若未好一番挣扎,才摆脱母亲的毒手,揉着耳朵缩一旁去了。
    钟夫人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副回头再找你算账的样子,继而又面对低头不语的长女,问:“未未跟你说了什么?”
    钟若辰犹豫着,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抬头,颤声问:“未未说家里有为我定过婚约,是真的吗?”
    钟夫人凝视着女儿的双眼,微微点头。
    钟若辰又低头低声问:“女儿为何从未听说过?”
    钟夫人拉了女儿的手去一旁坐下了,露出回忆的神色,缓缓说道:“当年你父亲突然要为你订婚的时候,我也很意外,甚至是吓一跳。若辰,你要明白,家里那时只有一间你外公留下的小商铺而已,而对方却是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且地位非同一般,我真不知你父亲是如何巴结上那般人物的。我本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然你父亲却再三交代,订婚的事要保密,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你父亲也不肯说。没几年,亲家被贬离京,我才隐约感觉到,保密的原因可能牵涉到朝廷内部的纷争,可能是为了避免被连累……”
    京城街头,马车内的庾庆不时偷偷观察身边人。
    总之马车着实行驶了较长一段时间后,从嘈杂的街道环境中抵达了一处清静之地时,才慢慢停下了。
    杜肥直接起身,撩开车帘就钻了出去,压根没管庾庆。
    庾庆心头狐疑,忽撩开左边窗帘往外看去,只见一堵不知谁家院子的围墙,看不出是在哪,回头又移到右边窗口撩开了窗帘,入眼便是一座豪门大宅的门庭,上书两个金碧辉煌的大字:钟府!
    钟府?哪个钟府?庾庆赶紧打量了一下这家门庭,再伸出脑袋往巷道前后看了看,没错,看到了昨天见过的巷口,除了那个钟府还能是哪个钟府?
    他当场傻眼,钟家的人?
    杜肥站在门庭台阶之上,居高临下负手而立,与庾庆目光对上后转身便进去了,连声交代都没有。
    放下窗帘的庾庆在车厢里犹豫了一阵,最后硬着头皮起身掀开了门帘,只见车夫李贵手执缰绳站在马匹旁一动不动。
    “什么意思?”庾庆指着自己问李贵,其实想问我该怎么办?
    李贵脸上没任何表情,不声不响,一副随便你怎么办的样子。
    庾庆直接跳下了车,看看李贵,又看看钟府的豪气门庭,心想,不说话是吧?不说老子就走了!
    谁想他还没走,李贵倒直接坐上马车挥鞭驱赶着马车先跑了。
    于是整个钟府门口就剩下了一人,偌大个门庭连个看门的或门房都不见。
    庾庆相当无语。
    发现自己被劫到了钟府大门外后,他就明白了,自己来京已经被钟家发现了,只是有点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按照阿士衡的说法,钟家也不知道他们家在哪隐居,也不知道他要来赴京赶考。
    明明已经把人给劫来了,都已经拉到自己家门口了,还摆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这是闹哪样啊,庾庆搞不懂有钱人家是怎么想的,依照他的脾气是想立马甩手走人的,然而事情牵涉到阿士衡,就有点为难了。
    他一走了之是痛快了,惹的钟家认为阿士衡压根不把钟家给放在眼里,惹得钟家震怒悔婚了怎么办?
    介于此,庾庆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性情,整了整穿戴,这才“壮着胆子”一步步登上了钟府大门的台阶。
    一脚跨进大门的门槛,庾庆左右一看,正面除了一堵萧墙,还是不见一个人影。
    绕过萧墙一看,赫然是另一重风光,一座花团锦簇、亭台楼阁的锦绣华庭,男男女女的家仆下人来来往往。
    萧墙后面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正是钟府的管家李方长,一见庾庆露面,立刻笑着伸手相请,“阿公子请跟我来,老爷正在等您。”
    庾庆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的哦了声,跟着去了,假冒别人女婿上门的事他也是头回干,内心里是手足无措的,全然是凭着一腔胆大硬着头皮上。
    李方长边走边不时伸手请,很是客气。
    阖府上下不时经过的下人都感到很意外,不知来人是谁,看穿着也不像什么人物,却得到了李管家最高的礼遇。
    途径的下人纷纷让道,也有不长眼的迎面对上来,李方长脸一沉,正要发作,结果看清那丫鬟的长相后又哑住了。
    不长眼对着走来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钟家二小姐文若未。
    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未来姐夫长什么样。
    然而介于礼数,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许随便跟外面的男人直面来往的。
    鉴于此,她干脆扮成了丫鬟,好当面看个清楚明白。
    看着迎面而来直勾勾盯着自己打量的丫鬟,庾庆心里哟了一声,这丫鬟长的还挺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面对面撞来,他和李方长都下意识左右让开了,都下意识给这个丫鬟让了路。
    这一让,庾庆目光一闪,立刻盯向了李方长,再次打量对方的行头。
    “咳咳。”李方长干咳一声,“家里新来的丫鬟还没调教好,不懂礼数,让公子见笑了,请,里面请。”
    “没事。”庾庆摆手,旋即又问:“不知先生在钟府是做什么的?”
    李方长:“当不起‘先生’的称呼,在下是钟府管家。”
    “哦!失敬失敬……”庾庆嘴里说着失敬,脑袋却扭头回看刚才那过去的丫鬟,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消失在一处连廊的拐角处……
    内宅正厅,不是大堂正厅,内宅正厅通常只有相当私密关系的人才会请入。
    钟粟和文简慧端坐正堂,男左女右,却又时而站起,皆有些坐立不安。
    门外,杜肥大步来到,走到厅内通报道:“老爷,夫人,阿士衡自己进了钟府大门。”
    闻听此言,钟粟和文简慧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但文简慧还是忍不住瞪了丈夫一眼,怪他多事的意思。
    门口那出冷落庾庆的戏码就是钟粟搞出来的,派了杜肥去接人后,钟粟左想右想后忽然觉得别扭,你一小辈不来登门拜访,还要我去请,这算怎么回事?我女儿嫁不出去求着你娶吗?
    太巴结了,感觉轻贱了自己的女儿。
    第67章 拜见
    做父亲的最是心疼女儿,思来想去后,钟大员外临时搞出了这么一出,要让未来女婿主动登门。
    有点最后的倔强的味道。
    钟夫人文简慧却不太乐意,女儿年纪一大把了,好不容易把女婿给盼来了,都已经把人给接来了,还在家门口给人家摆什么骨气,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所以啊,在庾庆没有主动走进钟家大门前,夫妻两个一颗心悬上了,怕碰上个愣头青,年轻人比较容易冲动,这样撂人家,万一甩手走了就是不登门,可如何是好?再把人给请回来岂不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也是文简慧最不满的地方,也反复质问了钟粟。
    钟粟说不至于,说那位老大人调教出的儿子不至于那么不懂事。
    其实他心里也不是很有底。
    如今听到庾庆主动登门了,夫妻两个终于是如释重负。
    好好的事,非要搞这么紧张,也怨不得文简慧要瞪丈夫一眼。
    没一会儿,李管家带着庾庆来了,正厅内的夫妻二人立刻正襟危坐,开始盯着庾庆打量,那真是从头发丝到鞋底都不放过的那种打量。
    “这是老爷和夫人。”李管家介绍了钟氏夫妇后就退开到了一旁。
    庾庆被端坐的二人的眼神看的有点头皮发麻,恭敬行礼道:“晚辈阿士衡拜见叔父、婶婶。”
    这称呼中规中矩,钟氏夫妇相视一眼,感觉差了点什么。
    “不用多礼,坐吧。”钟粟伸手示意一旁去坐。
    庾庆谢过,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旁坐,循规蹈矩的样子。
    下人奉茶,庾庆又点头谢过。
    钟氏夫妇则又是盯着庾庆一阵打量,发现小伙子长的还算可以,精气神相当不错,不是一般的贩夫走卒能比的,至少外貌上是没什么毛病可挑的,文简慧暗暗点头。
    钟粟没提庾庆鬼鬼祟祟在钟府外转的事,抬手比划着高度,“当年你离开京城时,才这么点大,你年纪虽比若辰大一点,但若辰那时的个头比你还高那么一点。这一转眼,我们老了,你也成了大小伙子。”说着看向夫人。
    文简慧慈笑点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我们老了,年轻人都大了。”
    庾庆客气道:“叔父和婶婶正值壮年,一点都不显老。”
    钟粟摆手,表示言过其实了,继续照着常理问话,“京城一别,与你父母再未见过,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庾庆缄默,下意识看了看杜肥和李方长。
    钟粟看出了他似乎有顾虑,笑道:“他们就是李方长和杜肥,都是你父亲当年安排给我的人,你父亲应该跟你说过吧?他们如今是钟府的管家和护卫总管,你我两家的事在他们面前但说无妨。”
    庾庆心中一愣,钟府的管家和护卫总管都是阿节璋的人?这事阿士衡还真没跟他说过。
    庾庆默了默后,缓缓说道:“父亲去年就过世了,母亲和兄长、姐姐们在当年离京的途中就遇难了。”
    “什么?”钟粟骤然起身,大惊失色,与杜肥和李方长异口同声。
    文简慧惊了个目瞪口度,难以置信。
    杜肥已从旁侧绕出到庾庆对面,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庾庆也站了起来,继续缓缓说道:“当年一家被贬离京,在途中就遭遇了一群蒙面人截杀,母亲和兄长们当场惨死。凶手意图赶尽杀绝,连随行护卫和家仆们也不放过,父亲为了保护我,也挨了数刀,落了个终生残疾,幸好父亲事先安排的接应人手赶到,父亲和我才捡了一条性命……”
    一段惨烈往事娓娓道来,一直说到阿节璋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开始让他正式参与科考。
    在场所有人皆震惊的寂静无声,钟粟夫妇更是惊呆了,都没想到堂堂前虞部郎中这么多年来居然是在一个山村里坐在轮椅上渡过的余生,简直是难以想象。
    李方长和杜肥则面露悲痛,最终又是杜肥打破了平静,痛声问:“凶手是什么人?”
    庾庆摇头,“不知道,我怀疑是朝堂上的人。”
    钟粟面色凝重,“你父亲当年虽被贬离京,但身边护卫力量绝不薄弱,能有实力对你父亲一行赶尽杀绝的人,确实不会简单。你父亲当年的处境很复杂,凶手是谁,也不好臆测,有些话你在这里说说便可,在外面千万不可妄言。”说罢一声叹,“难怪这么多年来阿大人一直不暴露隐居地,只偶尔匿名传信来,原来当年竟发生了那样的惨剧。”
    懂事的都能理解,彻底蛰伏,不危及自己,也不连累别人。
    也明白了这位赴京来赶考,其父为何没有及时传信来,儿子连乡试都没过,做爹的就已经死了。
    而庾庆也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怎知我来了京城?”
    钟粟瞄了眼杜肥。
    脸上满是哀痛神色的杜肥没有瞒他,“面摊,是钟府布置在外围的眼线,每年总会遇上几个你这样的。”
    昨晚……庾庆凝噎,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面摊上,他还以为自己的小手段挺聪明,却低估了大户人家的能耐,这教训真正是让他长了记性,倘若这次出手的不是钟家,只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想都后怕……
    梳妆台前,钟若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不出的紧张和不安。
    之前还可以怀疑是妹妹说谎,如今母亲已经亲口证实了她的确有个未婚夫,而且今日就要登门了。
    重点是母亲说了父亲的意思,这次对方人既然已经来了,给他们完婚的事就会提上日程,大概京城会试之后就要让他们小两口完婚了。
    这种事来得如此的猝不及防,她那颗心哟,那叫一个七上八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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