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姬会反扑,太子一定会救她?这么说这一对是真爱了,皇太子对如此危险的女人简直是迷失了心智。
    “没人甘心一夕之间被打垮,那日千秋宴上,储君已将她视为储妃对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突然变生不测,太子不可能从政治角度保她,但可以从私人情感上,还有……你提到过的孩子。”
    仝则挑眉,“千姬果真有了身孕?”
    裴谨笑得意味深长,“不知道,也不重要,如果这个话题可以成为千姬的借口,同样也可以成为我们的。”
    听他话里有话,再联系之前提及的,仝则灵光一现,“千姬派侍女出去,一定有所图,她不能见太子,于是打发侍女去和太子接洽,或者还提到了自己已有身孕,求太子无论如何想办法保住她。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当场抓拿么?严刑逼供,让她说出另有阴谋?比如那孩子其实是假的?”
    论搞阴谋诡计,仝则到底不擅长。毕竟他的专业是美学,是制作美好、前卫、能够引领大众审美情趣的服装,再以此创造出商业价值。和所有艺术从业者一样,对于政治,天然会有种懵懂,尽管他的客户里不乏政客,但并不能因此迅速提高他在运用诡计方面的能力。
    但裴谨不会认为他的话傻气,不失时机地称赞了一句,“大体不错。”然后才微笑着点拨,“她身边一个叫雪子的,今晨借口遛出来,易容换装和太子亲卫送了口信,请求今夜一见有要事禀告。太子此刻正在西山,入夜她会赶往城外。只是口信,当然不足以成为证供,我们不妨送太子一个大礼,一个他不光让救不了人,更从此再难翻身的大礼。”
    仝则立刻明白了,“那个叫雪子的,这会儿已在三爷手里?”
    裴谨点头,“今夜派她去送的东西,是一批军火。名为千姬私藏,知道带不出大燕,便转而交给储君。这个罪证被西山的天子亲卫抓住,无论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构陷呐,仝则默默地在心里奇怪了一秒,自己听完居然没有膈应。当然他明白政治斗争是你死我活,而未来当权者脑子不清楚,很可能会遗害前人拼死打下的基业付之东流,这是底线,所以没得商量。
    裴谨深深看他,见他微微蹙起了眉,便感觉自己心尖抖了一抖。对此,裴侯也有一瞬的无奈,不明所以之下,便即产生了一点烦恼。
    他站起身,不去看仝则,踱着步子缓缓道,“储君不能不下台,虽然皇权对比前朝、对比开国伊始都有了让步,但大燕依然是君权至上。这一点,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不知能否完成变革。我们这辈人,是站在前人呕心沥血铺陈出的康庄大路上,尽管时代变了,格局变了,有些东西岌岌可危,但有些东西却一定要守护住。”
    “掠夺不是长久之计,大燕急须开辟新的模式,但前提是要不受牵制,不被和平的假象蚕食。周遭尽是敌人,不能全靠战争,还要制衡。国家需要一个明智的继承者,而不是把私人利益凌驾在国家利益至上的人。皇帝年迈了,力不从心,做僚属的要担负起责任,必要的时候,我本人不介意不择手段。”
    这是在解释给自己听?莫非他担心自己对他有误解?仝则觉得他多虑的同时,立刻脱口说,“我懂,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人极端不负责任。”
    他说完,裴谨转过头来,彼此相对,各自一笑。
    可仝则还有顾虑,“如果失败了呢,或者有天被反攻倒算,人不可能永远只赢不输。三爷为自己树了一个大敌,将来一旦有变,危及的不光是一个人,可能还有身后宗族。”
    裴谨先是抿唇,待他说完,轻声笑开来,“和华夏大地繁荣昌盛相比,任何一个姓氏的荣辱都不值一提,裴氏亦然。”
    仝则自觉已用力克制情绪波动,然而心口依然疯狂的跳动了好几下,一记记怦然有声,似乎是在提醒他,某些因悸动产生的莫名情愫,正在他体内慢慢地酝酿生成。
    窗外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黑衣人倏然越窗而入,动作轻捷,表情沮丧。上前两步,他声音低沉,垂首道,“雪子突然自尽,属下等人看护不利,请少保责罚。”
    重要的人就这么死了,那今晚……
    裴谨没有惊诧,凝眉片刻,挥手说,“知道了,此人还算有气节,将她厚葬。”
    黑衣人应是,“那接下来……”
    “准备好车马,按原计划行事。”
    仝则不由接口道,“倘若派陌生人去,不会被太子认出来?”
    “不必给他这机会,趁着夜色做掩护就好。但我需要一个懂得日语的女孩子,整个过程里,我需要她暴露这一点。”
    “三爷要再安排人手?”
    裴谨沉默了,他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堂堂承恩侯手里有大把热血好儿郎,却从来没培养过女子,甚至连近身伺候的人也没用过女人。
    裴谨迟疑的样子落在仝则眼里,他敏锐地提醒,“三爷暂时没想到人选?”然后他看到裴谨略微踌躇着,将目光转向东侧——那是仝敏居住的房间。
    可对于裴谨而言,有些话却不合适出口,他前脚刚刚为人脱籍,后脚便想着利用,还是让一个女孩子涉足险地。
    凡是有所牺牲,还该心甘情愿才好。
    仝则心有灵犀,读懂了他的意思,却并没善解人意的接话。因为仝敏不一样,是这个身体原主的妹妹,他已占据了人家的躯体,就有义务保护好原主唯一的亲眷。况且仝敏没有参与过这些,连自己为裴谨做事都不晓得,如果让她知道了,只会更加担惊受怕。
    而最为重要的,是所有的任务都存在风险,他没办法替裴谨说出心中所想。
    于是仝则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不就是扮个女人么,反正黑暗之下看不分明,三爷要是信得过,不如由我去走这一趟。”
    第36章
    这话一出,站在一旁当了半天布景板的黑衣小哥,率先十分配合的抖了三抖。
    裴谨也无语,侧头看着仝则,像是在仔细端详他的五官。
    仝则被看得面皮发僵,努力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其实……我上个妆,略打扮下,应该还是能鱼目混珠的……”
    至于谁是鱼目,谁是珠,他倒不介意说得挺利索。
    裴谨不吭气,目光戏谑,要说仝则的长相,那是标准的男人模样,下颌轮廓分明,长眉风流,眼神更是风流,任谁一看都能联想到俊俏二字。不过有俏就好,何况黑漆漆夜色之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分明。
    “也好,事不宜迟。”裴谨和颜悦色,且当机立断,“委屈你套上雪子的衣裳,头发好说,她们原本也不梳发髻。等到了约定地方,不必和太子说话,只须趁乱时用日语喊出一句,车里有枪。记下了么?”
    仝则点头,裴谨再道,“别担心,我会保证你平安无事。”
    又是一字一顿的,用他万年波澜不兴的语调,却很笃定得能说到人心坎里去。
    仝则原本还有那么一丁点担心,有了这句保证,顿时心里一松。
    那就……话不多说,赶紧扮上吧。
    仝则无意惊动仝敏,叫来游恒搭把手,让他悄没声息去卧房里取了点胭脂水粉来。拜前世每每作秀时,他都没少看化妆师给模特上妆,所以基本手法还算娴熟,描眉扑粉一气呵成,看得游恒暗挑大指的同时,心道此人真乃天生吃女人饭的奇葩。
    用时不到一盏茶,仝则已然变身成日本女人,不过下手有点狠,脸上扑粉过重,呈现出气死白无常的效果,勾唇一笑更是让人看得牙花子疼。
    裴谨完全不绷着,笑得大方又坦荡,揶揄着赞道,“挺标致,回头扮上当店里活招牌,生意一定比现在还好。”
    早知道他这人不厚道,再看游恒呢,正眼望天花板,彻底把他当成夜半时分的鬼影,视而不见。实则他不知游少侠心里苦,这会儿正担心自己要是多看一眼,往后可就真没法再直面他这个人了。
    仝则画好之后,揽镜自照过,漂亮当然谈不上,但也不至于特别吓人,毕竟原主这幅皮囊生得还算清秀。可看看众人反应,足见牺牲之大。刚想开口和裴谨要点事后补偿,转念突然想到他适才说过的话,那点子豪情壮志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无论什么主义,膨胀到极致都能让人如打了鸡血一般——为了家国繁荣昌盛,别说扮女人了,就是扮死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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