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赵庆阳也难得的沉默着,徐瑾瑜看了赵庆阳一眼,这才发现其似乎一直想事情。
    “庆阳兄,该转弯了。”
    赵庆阳一顿,这才发现自己差一点走错了路。
    他们缓步而行,徐瑾瑜看着不远处的灯火点点,轻声道:
    “庆阳兄在想什么?”
    赵庆阳一时不知还如何作答,而徐瑾瑜也似乎并未想等赵庆阳回答,随后温声道:
    “庆阳兄的药很好用,昨夜服食一剂后,现在手还是热的,庆阳兄摸摸?”
    赵庆阳伸手握了握徐瑾瑜的手,发现还真是热乎的,这才眉头微微展开:
    “好用就行,后面我让府医多备几瓶!”
    徐瑾瑜轻笑一声,赵庆阳不知他在笑什么,随后便听徐瑾瑜道:
    “几瓶吗?那可要吃几个月了呢。可是,丸药放久了可是会减了药效的。”
    “那我去问府医讨药方……”
    赵庆阳话还没有说完,徐瑾瑜便步子一顿,他偏头看向赵庆阳,奇怪道:
    “庆阳兄,我怎么觉得,你并不想我与贵府之人联系紧密?”
    “哪有?你是我兄弟,他们应该敬着你的。”
    赵庆阳立刻道,徐瑾瑜随即眸中划过了一抹笑意:
    “既然如此,那这药方在哪里,并不重要。”
    赵庆阳闻言,瞠目结舌,总觉得……瑜弟好像知道了什么。
    赵庆阳抬眼看去,这会儿天色依旧黑蒙蒙的,唯有远处的烛火,映的少年眸中光芒点点。
    那淡淡的光晕勾勒少年半边面容,晨风吹开少年的额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庆阳兄,别瞎想了,好好练剑,等我考完。”
    徐瑾瑜踮起脚,拍了拍赵庆阳的肩膀,随后从徐母手中取过考篮朝前而去。
    赵庆阳愣在原地,只觉得方才那股晨风,吹开的,还有他心间的阴云。
    不过,方才瑜弟是踮脚了吧?
    啧,还是小孩儿一个,整天想这么多,也不怕自己长不高!
    赵庆阳摇了摇头,与徐母站在一旁,看着徐瑾瑜进去了,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这一次,赵庆阳的脚步显而易见的轻快了起来。
    徐瑾瑜这边很快便找到了与自己互结的五位学子,宋真看到徐瑾瑜时,顿时眼前一亮:
    “瑾瑜,这里!”
    宋真回了一趟家,才知道原来家里在贡院附近一直有一套屋子的,本来他还想要邀请徐瑾瑜同住,可是徐瑾瑜已经先被魏思武安排明白了,他便只能作罢。
    这会儿,宋真等四位东辰学子,具是喜气洋洋:
    “怎么办,还没有开始考试,我都觉得充满自信,他日定能榜上有名?”
    “哈哈,谁说不是呢?毕竟咱们可是刷过几千道乡试题目的人了。”
    “当初吾等熬干灯油,夙兴夜寐,今日,也该是吾等收获之日了!”
    “正是,这数月以来,吾等一腔心血,不就是为了今日?”
    徐瑾瑜看着同窗们斗志昂扬的模样,也是不由一笑,低低道:
    “数月寒窗苦读,今朝且试锋芒!”
    话落,五人相视一笑,面上一派自信昂扬。
    随着远方传来一声“进——”,队伍开始动了起来。
    与此前考试不同的是,大盛乡试的搜查比之此前三场考试还要宽松,甚至搜子都不敢对秀才公上下其手,只是要求考生宽衣后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便可入内。
    仅是宽衣而不是去衣,徐瑾瑜自然欢喜,他方才走来时,身上还有些许薄汗,稍不注意染上小恙也不好。
    而等徐瑾瑜去拿自己的考篮之时,才发现自己带着的丸药都被搜子拿了出来,等徐瑾瑜说明用途之后,搜子直接取了一张纸,让他包着,原本的瓷瓶是不能用了。
    徐瑾瑜倒是接受良好,并未与搜子起冲突,反而在徐瑾瑜走后没多久,另有一考生带着的罐子装的姜糖被搜子单独取出来后,和搜子争执起来。
    搜子给他一张白纸包裹他亦不愿,于是二人情绪激烈之下,直接掀翻了桌子,那罐子碎开后,才发现那罐子的底部夹着一沓写着字的纸。
    搜子顿时脸色一变,这会儿可不再给秀才公脸面:
    “有人作弊!上枷!”
    大盛律规定,凡有夹带着,需上枷后在考场外罚跪,以儆效尤。
    九天六夜,不饮不食。
    随后,那考生如丧考批的被拖了下去。
    或许,他方才不争不抢,还会安全入内。
    然而此时后悔也无济于事。
    徐瑾瑜并不知身后发生的风波,等他寻到了自己的座号入座之后,不由一愣。
    嚯,难怪人家不会查的那么仔细,原来一旁一直会有一个兵将一直盯着考生的。
    要知道,前面的考试时,也至多是一名兵将盯四个学子,哪里有此刻这位“贴身保镖”盯得严呢?
    不过,徐瑾瑜对此倒是无所谓,他与自己面前的兵将对视一眼后,缓缓挪开了目光,打量着考棚的周围。
    嗯,这里有两处适合挂上油纸布,下雨也不怕了。
    徐瑾瑜想着,便直接动起手来,左右这会儿还未开考。
    等到天彻底放亮之时,那熟悉“龙门关”又响了起来,徐瑾瑜终于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起来。
    乡试,开始了。
    本次乡试由翰林院掌院主考,试题也是经过翰林院剩余数十名官员汇总而成。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杂!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书五经的考核,就已经被这些一路披荆斩棘考上去的翰林大人们玩出了花儿。
    第125章
    比如本场次题,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唯性。
    就短短两个字,可是却让多少考生都没有一定点头绪。
    唯性,唯者, 单也;性者,生性也。
    只单单从这两个字眼来辨,只会单纯的以为出题人要考生以人之生性为题,从人性善恶入手。
    而这,就是考题的第一个坑,当然幸运的是,因为其太过明显, 出了一些学问实在不扎实的会掉坑外, 但大部分考生都不会被其干扰。
    别忘了, 这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 要解题,首先要剖析这道题目用意, 那便要先定位本题的出处。
    于是, 就这二字在四书五经中纵观,合适的字句不过寥寥几句, 筛除下来, 这样一句话便映入眼帘:
    “唯天下至诚, 为能尽其性。”
    这句话出自中庸,至,有极致之意, 是以这句话的意思便显而易见, 唯有使诚达到极致, 方能是人之天性禀赋达到极致。
    到了这一步,有些心性急躁的学子就已经开始作答了, 题目不外乎是围绕至诚来写,引经据典,一通诚之美德的好处、妙处云云。
    若是考生当真如此作答,那便要恭喜他们,成功进入圈套二。
    若是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者,便会知道这句话只不过是二十二章中的一句,断章取义,乃是大忌!
    而把其当归原位,全文便是: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其通篇主旨为至诚至性,到了这一步的考生便要开始思考怎么展现至诚至性的主旨了。
    可是,出题人真的只是单纯要让考生展现一下自己对美好品德的追求与向往吗?
    现在重新跳出来看,这段话的主旨是围绕人来写的,劝人至诚至性,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人可以是你,是我,是更多的人,而这时就要考虑破题之立意了。
    “凡遇广而狭之释义者,取广不取狭。”——出自五三答案卷首。
    而这套法子,这不管是古还是今都是适用。
    科举选的是官,官要求的可不是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的,他们的眼光应该广阔卓越。
    所以,再回归本题,劝人至诚至性,劝广义之人,是为百姓。
    此题的主旨在此时便已经明晰了,是为教化百姓。
    短短两个字,一共三个坑,谁跳谁知道。
    是以,当第一场考试试卷到手后,学子们是表情各异。
    这等没头没脑,需要步步剖析的题,在本场考试里面并不少,其难度也不过是三至五,可大部分学子们私下寻常考试的难度……是一。
    当然,东辰书院的不算,如果说原本书院里的考试难度也就是三,那么随着徐瑾瑜的五三横空出世之后,先生们被逼上梁山,每天冒着秃头的风险研究怎么难住这群学子,难度系数大大提高,飙到五至七都是常事。
    而作为“罪魁祸首”徐瑾瑜,这段时间的出题解题未尝没有在“折磨”他,促使他提高?
    徐瑾瑜这会儿看着这套答卷,只觉难度中上,随后他提笔蘸墨,几乎一挥而就,不过短短一瞬,几行清丽飘逸的墨字便落在白纸之上。
    当初那个初入学被监院嫌弃字迹丑陋的少年,现在一朝提笔,那行云流水般的疏朗萧散的文字,便足够引人注目。
    当然,这离不开徐瑾瑜日复一日的苦练。
    第一场首考四书五经,等到头一日天色暗淡下来之际,徐瑾瑜已经答完了小一半。
    于是乎,在其他学子准备趁着头一日状态好,意欲点灯多答几道题的时候,徐瑾瑜啃了半个饼子,喝了一碗清水,又含了一粒还阳丸,这便直接将号房里的桌子和坐处拼接,躺上去准备入睡了。
    八月的晚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徐瑾瑜将外袍解下来裹在身上,那曾柔软的薄棉花在这时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暖意,是以纵使身下木板梆硬,徐瑾瑜很快便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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