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只带着水珠的手自他手中拿过信。
    两人抬头一看,正是自家公子。
    乌发微湿的男人瞥了一眼信里的内容,一张脸冷得吓人。
    “以后公主的信全部送到这儿来。”
    锦墨忙应了声“是”,又道:“方才已经查过,皇后殿下宫中的女官来给公主送一些补身子的药,没别的事情。”
    裴季泽没再说什么,又回了敬亭院。
    榻上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弯眉微蹙,睡梦中都不安稳。
    他在榻上躺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白皙的指尖轻抚着她的眉心。
    直到将她的眉心抚平,他才收回手,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
    “轰隆”一声雷响。
    睡梦中的少女猛地惊醒。
    躺在身侧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哑声问:“害怕?”
    谢柔嘉正欲说话,顿觉得一股热流汹涌而至。
    她一把推开裴季泽的手,急道:“叫两个侍女进来。”
    裴季泽似是想到什么,也不再问,忙叫侍女入内。
    顷刻的功夫,几个侍女举着灯入内。
    蔫蔫躺在床上的少女见轻衣薄杉的男人站在榻前望着自己,催促,“还不快出去!
    他“嗯”了一声,披着外袍去了外间。
    没想到癸水会提前的谢柔嘉生无可恋的躺在那儿,由着侍女们收拾。
    约半刻钟的功夫,手脚麻利的侍女连她带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抱着酸疼的小腹躲在被窝。
    突然,有人轻轻扯了一下衾被。
    闷在衾被里的少女气急:“你又做什么!”
    定是因为他中午顶她一下,所以她癸水才会提前。
    不要脸!
    不是要为人家守身如玉?
    呵,天底下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正咒骂,衾被被人猛地掀来,来不及躲的谢柔嘉对上一张俊美的脸庞。
    端着一盏红糖姜茶的男人站在床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可好些?”他把姜茶搁在一旁,俯身一把将她抱坐在腿上。
    谢柔嘉也不知他今日究竟发什么神经,道:“放我下来!”
    他充耳不闻,将吹凉的姜茶送到她唇边,“吃完我就放殿下下来。”
    小腹疼痛难忍的谢柔嘉没有跟自己过不去,抿了一口。
    裴季泽喂完他吃完姜茶,将她放到床上,自己也在旁边躺下,把温暖的手掌搁在她小腹上暖着。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入小腹当中。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柔嘉竟真觉得好了些。
    他问:“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了许多冰。”。
    谢柔嘉把脸埋进被窝里不理他。
    她想起第一回来癸水时的情景。
    那年她十一,也是这样的雨季。她溜出宫同他一块去玩。
    谁知如厕时发现自己流了很多的血。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得昏天暗地。
    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年吓得脸都白了,抱起他就往皇宫飞奔而去。
    事后,阿娘告诉她,当时瞧着他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因为在外头闯祸太多,被人寻仇捅了刀子。
    她醒来后瞧见他坐在床边,两眼熬得通红。
    她趁阿娘不在,偷偷在他耳边道:“我阿娘说我已经长大,很快就可以嫁给小泽。”
    那次,也是头一回,她瞧见在外一向端方自持的少年脸红。
    如今想来,就像上辈子的事儿。
    也不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眼睛有些发酸的谢柔嘉正走神,身旁的男人突然与她说起自己的苏州老家。
    这还是头一回,谢柔嘉听他主动提及老家的事情。
    “殿下爱玩,可租一条乌蓬船夜游秦淮河。”
    “再过两个月便是中秋节,正是大闸蟹丰美时。”
    “距离杭州也近,若是雪天,可去断桥走走,那儿的景色极美。”
    他是个极擅长讲故事的人,不过三言两语,那座号称六朝古都的城好似就在眼前浮现。
    谢柔嘉听得正认真,他却不说了。
    等了好一会儿的谢柔嘉忍不住回过头来瞧他一眼,
    微微弯着眼眸的男人正望着她。
    那对含情眼里,全部都是她。
    一如他从前瞧向自己的模样。
    她慌忙收回视线,他突然圈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耳朵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殿下的生日,殿下可有什么想要的?”
    谢柔嘉伸手去掰他圈在腰上的手臂。
    可他力气大得很,怎么都掰不动。
    眼圈微微泛红的少女心中涌起无限委屈。
    妖精似的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些,在她耳边蛊惑她,“待殿下过完生辰,咱们离开长安。”
    “去过殿下喜欢的那种日子,好不好?”
    “不好!”她想也不想拒绝,“裴季泽,这一回,你别想再哄我!”
    外头这时又“轰隆”传来一声雷响,裴季泽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这回绝不哄柔柔。”他轻声道。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
    *
    谢柔嘉的生辰是七月初一。
    这日一大早,谢柔嘉见天终于放晴,想要出去玩,被文鸢拦住。
    文鸢笑道:“驸马今日去上值前特地交代,请公主今日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家里等他。他想同公主一同庆贺生辰。”
    谢柔嘉嘟哝,“谁要与他一块过生辰!”
    话虽如此,心底竟然真有些期待自己的生辰。
    文鸢自幼陪她长大,如何不知她的心思,笑,“公主与驸马在一块,整个人变得很柔和。”
    谢柔嘉不解,“为何?”
    文鸢想了想,道:“公主性子刚硬,须知这世上的事情,过刚易折。反倒是驸马虽瞧着冷,可性子却十分温和。”
    谢柔嘉不作声。
    这段日子以来,无论她如何对他发脾气冷脸,他都不恼,反而想法子哄她高兴。
    有时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裴季泽究竟是真心同自己好,还是假意哄骗自己。
    原本打算出去玩的少女最终没有出门。
    可这日她在家中等了一上午,也未能将那个说要与她庆贺生辰的男人回来。
    眼看着快要用晌午饭,她吩咐黛黛,“你派人去前院瞧瞧他可是不回来用午饭?免得又说我不留饭给他吃!”
    黛黛正要出门,迎面撞上文鸢。
    谢柔嘉本以为是卫昭送来的,谁知打开一看,上头竟然是说裴季泽在给她买生辰礼物的路上不小心被马车撞到,受了重伤,此刻正躺在城西回春堂的医馆里。
    心一下子就乱了的谢柔嘉立刻道:“快备马车。”
    一路上,谢柔嘉满脑子都是裴季泽浑身血淋淋躺在那儿的模样。
    她想起自成婚这段日子以来,虽然他时常不用轮椅,可他行路时极慢。
    有好几回,她瞧见他都在极力忍着疼。
    她只是假装视而不见,不想要心疼他。
    早知道她就提醒他一句,如非必要,坐在轮椅便是。
    他是她的驸马,谁敢笑话他!
    还有上一回,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回苏州老家时,她就答应了。
    若是他死了怎么办?
    她心里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他说。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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