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王守仁也站在门边,表情很难以形容。
    杨瓒表示理解。
    遇到这样的情形,阳明先生也会傻眼。
    见打得差不多了,杨瓒咳嗽一声,亲自劝架。
    两位公公打得火热,正在紧要关头,谁也不听。
    钱宁眯眼,就要上前。
    杨瓒摆摆手,抽出金尺,走近强弩之末的两位公公。
    金光闪过,刘公公惨叫一声,驴打滚,直接滚到墙角。
    镇守太监没见识过杨瓒厉害,动作慢了一拍,啪啪两声,被抽得晕倒,不省人事。
    刘瑾也是双手捂脸,心有余悸。
    “刘公公忠义,嫉恶如仇,本官必如实报知圣上。”
    “……咱家谢过。”
    不谢还能如何?
    刘瑾已然明白,跟着杨瓒南下,不只要和文官掐,和武官斗,好不好,还要和同僚打上一架。
    摸摸裂开的嘴角,一声冷嘶。
    被长随扶着起身,刘公公望着杨瓒的笑脸,泪水横流。
    “刘公公可是感动?无需如此,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感动你个球!
    刘瑾瞪眼,视线扫过金尺,到底没敢当场爆发。只能咽下苦水,回房偷偷抹眼泪。
    咱家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不过,打了这一架,心里着实松快不少。如此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知不觉中,刘公公的人生道路开始九十度转弯,骂名更甚以往,斗争的功力却是不断增强。
    遇到这样的刘瑾,江南的大小官员,只能自求多福。
    第九十五章 不作不死
    时进三月,杨瓒一行过济南府。
    在天津三卫一场战斗,刘公公光荣负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横过两道抓痕,差点破相。
    在济南期间,杨瓒特遣护卫,寻来当地最好的大夫,并送出随身的伤药,很是让刘公公“感动”了一回。
    趁机说,今后下尺的时候,能否轻点?另外,分清人再抽,成不?
    “咱家知道,杨佥宪必是心善之人。”
    刘公公泪眼汪汪,满怀期待。
    杨御史下意识搓搓胳膊。
    能否别这样?
    头皮发麻,想抽人啊!
    为免刘公公伤上加伤,杨瓒留下伤药,匆忙告辞。
    “杨佥宪?”
    碰巧,王守仁推开房门,见到杨瓒的表情,颇有些奇怪。
    “佥宪可是去见刘公公?”
    “正是。”
    杨瓒点点头。
    近段时间,刘瑾都不能见人,自己也不耐烦应付地方官员,但有的人递帖子,例如三司衙门大佬,总不好不给面子。
    让钱宁接待,明摆着得罪人。
    思来想去,唯有请王主事出面。
    “王主事,本官有事相托。”
    “佥宪吩咐即可,下官必竭尽所能。”王守仁拱手道。
    “甚好!”
    杨瓒颔首,笑眯了双眼。
    王守仁微微蹙眉,想起临行前谢郎中所言,不觉心头一动。旋即摇头,杨佥宪乃是忠君为民之人,纵用些冒险之法,也是为国考量。
    遇有难事,自己如能帮忙,固不可辞。
    何况,不过是同地方衙门交涉,算不得为难,可以解决。
    “佥宪放心,下官定不负重托。”
    “有劳王主事了!”
    谢郎中的提醒被抛到脑后,尚未体会到杨瓒挖坑水平的阳明先生,怀揣着一腔热情,大踏步向前迈进,主动踩进深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刘瑾养伤,不能见人。杨瓒假托水土不服,每到驿馆必关门谢客。
    当地府州县衙递送的拜帖,都经王守仁过目,分门别类做出整理,录成三本名册。
    官职名字之后,除呈送的金银字玩,多添加政绩官声,甚至连为官期间的冤假错案都没落下。
    册子送上,杨瓒翻过一遍,不由得啧啧称奇。
    “王主事果真大才!”
    “杨佥宪过奖。”王守仁道,“下官只是记录,有功者当是钱百户。”
    简言之,他只是动动笔杆,做出整理。真正出力的,是早出晚归探访民情,护送钦差南下的锦衣卫。
    “本官不露面,当地官员可有不满?”
    “佥宪放心,下官已向诸人解释,非是佥宪怠慢,实是事出有因。”
    “哦?”杨瓒很是好奇。
    “一则,佥宪旅途疲惫,水土不服,不好打扰;二则,刘公公正怨气满腹,无事莫要近前为好。”
    恩?
    杨瓒眨眼,这两件事,可以联系到一起?
    王守仁点头,自然可以。
    “在河间府时,拜帖均送到刘公公面前,今番改成下官,不知情者必有猜测。”
    是刘公公真伤得见不了人,还是钦差终于雄起,顶住压力,给这恶阉好看?
    如是前者,足以拍手称快。
    如是后者,钦差避而不见,必是怕拖累众人。
    恶阉在天子身边伺候,在外尚罢,回京之后,寻机进谗,钦差吃挂落,前途黯淡,当面拜见的地方官员多会被划归“同党”,落不到好。
    金银表礼照收……必是奸宦逼迫,钦差无法阻拦。
    如此看来,钦差定是心怀愧疚,兼水土不服,才会染上重病,不得面见。
    聪明人喜欢脑补。
    无需王守仁更多解释,杨瓒便头顶光环,成为忍辱负重,敢同奸宦斗争的英雄。而刘公公,很不幸,继嚣张贪婪之外,又添一层恶名。
    杨瓒是温其如玉,休休有容;刘瑾即为谗慝巨滑,大奸之辈。
    作为双方桥梁,接下拜帖,传递消息的王主事,根本不用多说,只需在对方面露疑色时,摇摇头,叹两口气,便可坐实猜测。
    不得不承认,是金子早晚会放光。
    刘公公如此,王主事亦然。
    只不过,前者是背着黑锅,越背越勇,拼搏向前。后者则是长袖一挥,谈笑间,牵着地方官的鼻子,把人卖掉,对方还会为他数钱。
    “王主事大才,本官佩服。”
    “杨佥宪过奖。下官悉心毕力,实不及佥宪三分。”
    杨瓒摇摇头。
    他会挖坑,也挖得足够深。
    换成旁人,掉进去,一时半会出不来。
    但王主事身强体健,跳跃能力非凡。主动跳进坑里,根本用不着借力,双腿一蹬,弹簧一样,眨眼就能跳上来。
    这且不算,立定之后,更使出连环踢,把围观的都踹下去,挥舞起铁锹,潇洒填土。
    果然,猛人就是猛人,不服不行。
    既知难题能被轻易解决,杨瓒干脆撒开手,诸事托于王主事,继续装病。得空唤来番商,铺开海图,专心研究海盗藏宝地点。
    “此番南下,肃清江浙是其一,寻得藏宝是其二。两者均不可轻忽。”
    藏宝之事,王守仁尚被蒙在鼓里,刘瑾却是知道不少。
    遇杨瓒铺开海图,撑着来见,当面道明,宁波府有司礼监埋下的钉子,应能派上用场。
    “刘玉?”
    杨瓒挑眉,似有些印象。
    “此人弹劾北直隶选婚太监,后被夺取去职,携家人返乡,现居宁波府象山。”
    “原来是他!”
    杨瓒不得不感叹,世界真小。
    说起来,刘玉丢官,和他有不小的关系。毕竟是他给天子出计,严查各地选婚太监,卷进地方官衙,推动整个事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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