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平面不改色, 微微低着头, 姿态恭敬。
    “姑娘, 昨夜虎三爷派人来说,船今日便能抵达杭州城。”
    程荀一愣, 下意识向大船身后望去,却不见这几日一直徘徊在侧的那艘小船。平阔的江面上,只有脚下这艘孤零零的大船。
    “虎三爷回去了?”她诧异问道。
    “他们昨夜便在前头渡口离开了。”
    “……倒是位雷厉风行的人物。”她喃喃道。
    遇到这位传说中的虎三爷,纯属是意外。
    程荀与妱儿离开扬州前,也曾犯愁过该去哪儿。最后,是妱儿找出舆图,两人坐在床帐里,让程荀闭着眼睛在上头选。
    她闭上眼睛,手指在舆图上摩挲许久,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住。
    睁开眼一看,指尖居然落在了西北,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她与西北就是有些缘分吧。
    只可惜,如今西北正起战事,虽说战火并未波及西北全境,可终究还是不太安全。她与妱儿又闭着眼睛选了几次,最后落在了离扬州极近的杭州。
    余杭之地,自古便闻其名。妱儿虽口不能言,看见杭州时,眼里却亮了。
    手上比划不清,妱儿跳下床,在桌上一笔一划写着,她久闻西湖断桥残雪之景,想要亲自去看看。
    程荀在旁微笑看着,点点头。杭州富丽繁华,又安定太平,作为她二人外出的第一步,再合适不过。
    待一行人离开扬州城,准备走水路南下杭州时,却在渡口偶遇了一出闹剧。
    一个外地来的年轻行商,与渡口上一伙身强力壮的地头蛇起了冲突。似乎是因为那行商看着脸嫩、又是初次来扬州,便被脚夫宰了客。
    那商人看着个子挺高,可在一伙儿肌肉遒劲的壮汉面前,确实不够看的。眼看一群人要打起来,程荀犹豫地看向冯平,冯平心领神会,大步走上前,拦住了几个壮汉欲动的手。
    程荀和妱儿带着帷帽,远远站在垂柳下。她将帷帽微微掀开一条缝,看见冯平站在几人中间,并未出手,倒是和和气气地在与几人交涉。
    还未等她松下一口气,不知怎的,那群人又撸起袖子、活动手腕,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冯平神色警惕,手已经摸到腰间佩刀上,下一秒,远处突然冲来一群人马,当即将那几个地头蛇按倒在地!
    妱儿吓得往她身后躲,程荀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见一个蓄满胡子、身形并不算高大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走出来。
    他面色平静,那双鹰一般的眼中锋芒毕露。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男人趴在地上,又哭又叫,颤抖着求饶。
    而他只轻轻一抬手,眨眼间,手下便将那几个男人拖到江岸边,再也未闻声响。
    程荀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捏住。
    这人的身份还有什么不好猜的呢?
    能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威信,也只有晏决明曾与她说过的那位游走于黑白两道、在两淮漕运颇有威名的虎帮大当家,虎三了。
    虎三站在不远处,将那行商拉起,好生安抚了几句,又看向冯平。二人似是相识,说笑几句,虎三朝程荀走了过来。
    她站在原地,并未露出胆怯,手却忍不住在背后拉紧了妱儿。
    等这人走近了,程荀才看见他左眼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皮一直划到下巴,给他本就不算和善的脸又添了几分阴鸷可怖。
    “想必,这位就是程姑娘吧。”
    程荀没想到,他虽形容可怖,可声音却温和浑厚。
    程荀语气中有些谨慎,“想必,您就是虎三爷吧。”
    虎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
    “程姑娘果如世子爷所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晏决明……与您提起过我?”
    虎三脸上仍挂着爽朗的笑,“世子爷可是我多年好友。况且,鄙人也算与胡家打过不少交道,程姑娘在胡家的经历,便是写进传奇也不为过了。”
    虎三说得含蓄,程荀却明白,他是在意指当初与孟忻、晏决明合作,摆了胡瑞一道的事。
    见他主动散发善意,程荀也放下了些许防备,语气温和许多。
    “虎三爷谬赞了。”
    虎三笑着摇摇头,又问起几人要去何处。
    “实不相瞒,我与妹妹想去杭州交游一阵子。”
    听罢,虎三张口便道:“从此地去杭州倒也不远,若程姑娘不嫌弃,不如鄙人与程姑娘一道去?”
    “这也是世子爷离开时对我的嘱托,希望我能多多照看一下您。”
    程荀有些犹豫,看了眼一旁的妱儿,点头应下了。
    “那多谢您了。”
    妱儿也从身后站出来,拘谨地行了个礼。虎三爷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走到岸边吩咐去了。
    程荀正想与冯平说话,方才那个年轻行商却走了过来,向程荀深深作揖。
    “多谢姑娘方才出手相助,若不是这位壮士,沈某恐怕要摊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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