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染恙,近日提倡节俭,殿中不生火炭,不烧地炕,只能以熏香小炉添几分暖意。
    难道说……
    沈雎忍不住问:“敢问陛下染恙之事,大人可否……”
    “不该管的事,就别管。”谢安韫嗓音渐寒,“你继续在翰林待着,该用到你的时候自会用你。”
    ……
    而紫宸殿中。
    赵玉珩抱了姜青姝许久。
    她在所有侍从都离开之后才安静下来,靠在赵玉珩怀里,被呛得还有些没缓过气来,随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赵玉珩伸手轻拍她的背,等她顺过气来。
    “这是最后一次。”他说。
    姜青姝扯扯他的袖子,贴近他耳侧:“三郎还记得吗,那次你遇刺,朕给你喂的那碗药里有毒。”
    “嗯。”
    “朕当时是临时赶到凤宁宫,秦太医也行色匆匆,当时场面混乱,所有人都没有准备,能又快又准地将毒下在那碗药里的人,一定是非常熟悉朕身边的一切,且手法高明之人。”
    那个人,一直没有挖出来。
    “陛下怀疑还是那个人?”
    “极有可能,如果是那个人,就一定是谢安韫在背后下手。”
    “万一错了呢?”
    “也不排除其他人,他们都有可能害朕,所以朕才必须引出这个人。”她突然望着他,笑:“总之,朕已经先排除了你。”
    赵玉珩抚着她苍白的脸,叹息一声,“不,臣若要杀七娘,机会太多了。”他微凉的指腹在她唇上缓慢拂过,眼神暗沉沉的,“比如现在,臣的袖子里可能藏了匕首,手上可能涂了毒药。”
    姜青姝望着他:“你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一心想入朝为官、想施展抱负造福万民的状元赵三郎,是不会杀死女帝,让天下陷入割裂的局面的。”
    赵玉珩不语。
    她这话,和先帝说的一模一样。
    当时的先帝就是这样看着他,面对他杀她的威胁,无比笃定地说:“不,你不会杀七娘的。”
    果然和许屏说的一样,她是越来越像先帝了啊……
    把他这一点看透了……
    只是除了这个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赵玉珩没有多说,只是抱紧她,埋头在她的颈窝,“是,七娘说的对。”
    她咳了咳,气力渐渐疲乏,又哑声说:“朕也相信三郎的真心。”
    他一怔。
    他没有说,她却说了。
    【赵玉珩爱情+5】
    【赵玉珩当前爱情:90】
    赵玉珩呼吸微窒息,环着她的双臂越发紧绷,她因为虚弱而眼皮微阖,感觉到眼上一丝柔软的触感,如清冽微风,一触辄止。
    姜青姝忍不住睁眼瞧,只见男人下颌弧度流畅,面色安静如初。
    好像错觉。
    ……
    后来几日,姜青姝每日都喝秦太医亲自熬的汤药。
    帝后二人,一个体弱多病,一个突然染恙,都是金尊玉贵需要小心伺候着,秦施忙得不得了,姜青姝又亲自点了那个女医戚容,去做秦施的副手,帮他煎药。
    也是暗中盯着秦施,让戚容再验一遍。
    其实姜青姝的症状,不止戚容没有看出太大端倪,只能诊断为风寒,便是秦施,也只能察觉出一丝微弱的异常,甚至不能称之为病。
    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是陛下饮毒那回。
    如果不是陛下亲自试药,秦施也察觉不到那么高明的下毒手法,暗中有医术那么出神入化的人,秦施对自己的用药都不能抱有绝对的信心。
    好在,女帝的咳嗽渐渐好了。
    毫无征兆的,她不再那么虚弱,稍稍有了力气去见朝臣,薛兆近日自请不下值,没日没夜地盯着小皇帝一举一动,每次听她咳嗽,都听得心惊胆战。
    姜青姝见他次次欲言又止,倒觉好笑。
    他该盯着的时候没盯好,让她可以遛出宫,好在她近日不出宫了,否则他一下子这么认真,才真是让她无计可施。
    很快。
    连日的暴雨终于停歇,地方上的流民也逐渐被安顿好,只是因灾情所耗费国库颇多,户部工部都上呈了折子。
    姜青姝看一眼上面统计的财产损失,就颇为肉疼。
    但安抚百姓是重中之重。
    姜青姝请教太傅过后,又亲自去中书省与张瑾商讨,最后根据张瑾的意思,着重养恤百姓、蠲缓赈贷。
    张瑾命中书舍人拟好了旨,她看过,说:“除了修建临时收容之所,临时分配田地以外,按死伤人数赐每户葬钱。此外,因民饥而鬻子者多,凡有申报者,令州府县为其赎子。”
    如此开销,实在太多,中书省众人面面相觑,张瑾倒是多看了她一眼,随后沉吟片刻,缓声道:“陛下心有万民,值得褒奖,但臣以为,此举措应先统计好,再一次集中发放。”
    姜青姝疑惑:“何解?”
    张瑾嗓音平缓,敛眸道:“救济灾荒,根本在于‘恢复’二字,为避免过度赈济,灾民被动等官府救济、坐吃山空,若一次发满,百姓则可提前展开生产经营,且分批发放灾款易致使层层贪腐,如此不易致使贪污。”
    原来是这样……
    姜青姝自觉考虑太少,颔首一笑:“确实如此,是朕考虑欠周。”
    张瑾没有与她多言,仿佛他耐着性子与她一介稚子解释,已是用够了最后耐心,他拂袖兀自走到案前,两侧官员连忙铺好镇纸笔墨。
    张瑾提笔,开始拟草案。
    屋内墨香浅淡,阳光铺洒。
    将要入夏,姜青姝立在阁中,却也和君后一样拢紧了狐裘,十分畏寒,有时无端便会手脚发寒,虚弱头昏。
    她强行忍住,专心低头看张瑾勾撇流畅、行云流水般的字迹。
    瘦劲清峻,朴茂工稳。
    如这个生得金相玉质的人,漂亮又不失严谨,方圆规矩自在心中。
    与张扬随性的裴朔倒是截然不同。
    姜青姝回殿,又见了刑部尚书,换了大理寺卿、加强巡查之后,京城的治安立竿见影,刑部的案件数量与日俱减。
    姜青姝扫了一眼国家面板,民心和治安都有上升。
    且因为这几日姚启到监门卫上任,大理寺大换血,皇权也有所上升,大理寺的廉洁度和效率都各自涨了20%,连刑部的效率也提升了10%。
    她拥着手炉坐在殿中,昏昏欲睡,殿中一片寂静,只有宫人屏息放松的脚步声,角落里的邓漪跪坐在香炉前,正仔细添香。
    秋月进来,俯身提醒女帝:“陛下,五日后便是长宁公主生辰了。”
    无实权的宗室生辰,帝王没必要亲自赴宴,但这毕竟是亲姊妹,女帝也不能完全无视,会显得亲情淡薄。
    “说来,朕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长姊了,如今趁着生辰,正好与阿姊亲近亲近。”姜青姝微笑着吩咐:“长姊生辰,朕要亲自赴宴。”
    第48章 春日游4
    邓漪即使能入女帝跟前侍奉,也始终不得器重。
    秋月出殿之时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邓漪,出声道:“你的伤还没痊愈,先下去吧,换向昌进来。”话里虽是为了她的伤考虑,但语气冷淡,并无多余的关切。
    邓漪垂首:“是。”
    她缓慢支起上半身,盖好香炉炉盖,垂首退了下去。
    她出去之后不久,向昌进去了,两人擦肩而过,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
    他们同时被女帝看中,提拔到身边侍奉。
    当初,一个拘谨畏缩,一个机敏能干。
    如今,一个备受恩宠,一个无人问津。
    帝王宠信,一朝能将人捧上云端,也能一夕之间让人永堕深渊,这个道理,邓漪是越发明白了。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许久,回了内侍省休息的住处,童义见了她,疑惑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邓漪不言。
    童义观她神态,明白了什么,叹道:“没事,侍奉天子,自然是要慢慢来,最近陛下不出殿,你也没什么表现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物件,不小心弄掉了一包东西,慌忙拾起,邓漪偏头看他一眼,突然说:“你给我的药包,我已经全部放在香炉里了。”
    童义压低声音道:“所以陛下没有咳嗽了,你放心,等时日一长,陛下自会发现你暗中用心良苦,定会褒奖你的。”
    邓漪看着童义,问:“这对陛下的身体真的没有害处?”
    童义:“你不用担心这么多,你不也看见了吗?陛下都没有咳嗽了,至于其他……你放心,这香料乃高人所配,就算是太医令亲自查验,也查不出蹊跷来,说不定还会觉得这是个好方子。”
    邓漪抿紧了唇,心底惶惶然,总有些不安。
    但她想起近日总总,攥着裙摆的双手越收越紧,又突然道:“我方才听到陛下与少监大人对话,陛下说,五日后的长宁公主诞辰,她会亲自赴宴。”
    童义动作一顿,眸底闪烁着什么,随后笑道:“长宁公主向来铺张,宴会何其热闹,那时你若能争取到随行出宫,或许能借此机会翻身也说不定。”
    邓漪说:“你有办法吗?”
    “有。”
    ——
    五日后。
    五月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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