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心想,你身为转运使,这种事应该是信手拈来,可也不能全都指望我们,又道:“既然说到这盐债,顺便就再谈谈盐钞。”
    元绛疑惑地看着他。
    张斐道:“如今已经取消扑买税,关于那些偏远地区的百姓,如何交税,是税务司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如果是收粮食,收布匹,再运送到城里来,这确实不划算。
    但如果他们能够用盐钞交税的话,这就会让自主申报变得非常方便。而且税务司已经做过仔细的调查,那些偏远乡村,多半都是缺乏钱币的,所以,如果当地能够用盐钞当货币,那么对于这些地区商业发展,也有莫大的帮助,同时更方便税务司对那些地方进行收税。
    我已经跟税务司那边沟通过,他们愿意收盐钞,到时元学士也就可以在那些偏远地区,推行盐钞。”
    元绛点点头,又问道:“谁来又监督盐钞的发行?”
    张斐道:“这就只能依靠检察院。”
    “检察院?”
    元绛双眉一轩,“是呀!差点将检察院给忘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检察院是什么都能调查吗?”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
    元绛皱眉道:“那这检察院的权力会否太大了一点。”
    张斐笑道:“检察院只是负责调查,至于有没有罪,全都是我们皇庭来判决,他们的权力也不算很大。”
    “你这公检法真是博大精深啊!”
    元绛呵呵一笑,又继续看了起来,突然道:“这个天灾人祸,还能款往后顺延一年?”
    樊正没有做声,而是看向张斐。
    张斐道:“如果不能往后顺延一年,可能就会逼得大家家破人亡。”
    元绛道:“但咱们现在不是专门做地主、商人的买卖吗?天灾一般也伤害不到他们的。”
    张斐点点头道:“但肯定也会有百姓前来借贷置田产,而且我预算今年可能会更多,因为新税法已经出台,二等户就不用担心,自己有了钱,要缴纳更多的税,要去担任衙前役,他们肯定会拿钱出来购买田业。
    如果有这一条条约,他们甚至都不用担心,遇到天灾,解库铺会强行夺走他们的田产,这也能吸引更多人来,甚至促使其它解库铺,也都这么做,这能确保商人不会给官府制造混乱。”
    元绛皱眉道:“但是官府的财政还未达到富余的地步,每一文钱都得有数,如果一年的利息,都收不上来,这肯定会出问题。”
    张斐笑道:“这就是需要我们方才提到的盐债和盐钞,这才是官府救急的妙策,只要盐债、盐钞的信用得到保证,那么在关键时候,就能够发行盐债、盐钞来救命。而不需要去榨干百姓。”
    元绛沉吟少许,突然笑着点点头道:“你这计划真是一环扣一环啊!”
    张斐道:“并非如此,其实最终还是公检法在下面托底,维持官府的信用,这个计划才能够玩得转。不过提举常平司必须要时刻存有粮食,抵御天灾,这也是我们公检法,唯独不能给予任何支持的突发状况。”
    天灾来了,大家都会显得非常渺小,这是百姓最为需要官府的时候。
    如果官府不给于救助,公检法都会变得难以执行,百姓要活命,那什么都干得出来。
    元绛道:“但这就需要依赖那些乡绅。”
    张斐道:“上回那个禁令官司,我仔细研究过乡绅的义庄,确实是能够在危急时刻,协助官府救助百姓,也能分担官府的负担,这种合作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只是到时公检法也会介入其中,避免有人从中浑水摸鱼。”
    可见现在的一切,都是基于公检法。
    没有公检法,是无从谈起。
    樊正就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听着,因为这里面很多条例,都是张斐定的,他并不是非常赞成,他是一个商人,商人就是要赚钱,但是没有办法,买卖做到这层面上,他也必须依靠公检法,这其实也可以认为是他与张斐之间的一种交易,我答应你的要求,你要给我保障。
    当然,今日不是要元绛来签约的,而是跟他商讨契约的细节,这事元绛一个人也不敢做主,他还得回去跟其他官员商量。
    “呼。”
    方才没有说太多话的樊正,此时却是是长出一口气,“这买卖越谈越吓人啊!我们还要去官府查账,这能行吗?”
    “这是商业合作,为何不行。”
    张斐呵呵笑道:“而且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很享受的。”
    “享受?”
    樊正不太信啊!
    张斐道:“试想一下,动辄几十万贯的金钱在自己的指尖流动,这是一种多么爽的感觉。”
    樊正笑道:“真希望我也有三哥这般魄力。”
    张斐道:“这不叫魄力,而是生存,站在低处有站在低处的困难,站在高处,有站在高处的困难,那就看你怎么选择,但永远不可能奢望你站在高处,却只面临低处的困难。”
    樊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拱手道:“三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樊大!樊大!”
    听得两声叫嚷,就见曹栋栋推门入得屋来,惊喜道:“张三,你也在啊!”
    张斐点点头道:“过来找樊大谈点事。”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不用去皇庭请你。”曹栋栋忙道。
    张斐好奇道:“请我作甚?”
    曹栋栋道:“为小马践行啊!”
    张斐道:“小马要去哪里?”
    曹栋栋道:“你咋还忘记了,不是说好让小马前往周边县城,巡视分署么。”
    “对哦!”
    张斐点点头道:“我差点将这事给忘了。”
    心里却道,下趟乡,还要践行,你这是想酒喝吧。
    樊正却道:“但是我今儿有很多事要做。”
    “这事哪能忙得完,走走走,喝酒去。”
    曹栋栋才不管他,直接上去,拖着樊正就往外面走去。
    樊正赶忙向张斐求助。
    张斐呵呵笑道:“我当然支持我的大客户。”
    东京汴梁。
    垂拱殿前,王安石是仰头望天,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呀!不应该呀!怎么会这样?这太不对劲了。”
    这时,一道身影,蹑手蹑脚从旁边经过。
    王安石伸手一抓,“司马君实,哪里跑。”
    司马光直接挥袖,撩开王安石,怒斥道:“我跑什么。”
    王安石一脸狐疑道:“君实,你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司马光鼓着眼道:“我司马光向来行得正,坐得直,才不会跟你一样,成天就想着阴谋诡计。”
    王安石呵呵两声:“你之前和张三还玩少了。”
    “咳咳,彼此!彼此!”
    与张斐合作,真是司马光一生的“污点”啊!
    因为张斐的手段,确实不太适合司马光的道德观,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着了迷,接受了张斐的那些建议。
    “你方才为何不反对?”王安石紧锁眉头问道。
    司马光道:“反对什么?”
    王安石道:“我方才建议在东京东路推行青苗法,你们都不做声。”
    司马光纳闷道:“王介甫,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反对,你要骂我,我不反对,你也要找我事,你是不是认为我好欺负。”
    “谁敢欺负你啊!”
    王安石道:“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你不可能不反对啊!”
    司马光叹道:“累了!”
    王安石傻了。
    司马光瞧他一眼,“我要能够阻止的话,你青苗法都不出来,更别说去到河中府,可事实证明,我的阻止根本无用,官家更信任你,那我还不如省点力气,我也不想跟你吵架。”
    “是吗?”
    王安石道:“莫不是你认为我的新政,离开你的司法改革就不行?”
    司马光赶忙道:“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没有这么想,不过大家现在都这么说。”
    王安石神色一变,哼道:“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你想跟我一较高下,行,我就让你看看,没有司法改革,我新政照样能行,但是没有我的新政,你的司法改革,那是寸步难行。”
    “祝愿你早日能够改善财政。告辞。”
    司马光微微拱手,便挥袖而去。
    “你们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王安石哼了一声,“我压根就没有打算等你的司法改革。”
    第六百一十七章 火上浇油
    在历史上,自青苗法颁布之后,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一对挚友就彻底闹掰,形同陌路,而之后二人唯一合作的项目,也就是将宋朝廷彻底拉入党争的泥潭,最终是在徽宗时代被终结,差一点点就延续到北宋灭亡。
    这真是一个大悲剧,也令人感到惋惜。
    明明都知道问题在哪,明明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不过由于张斐的到来,导致这个情况发生一点点变化。
    二人从历史上的你死我活,变成现在的既竞争又合作。
    最初赵顼的安排,就是你们一人管一件事,各司其职。
    但是到底还是以新政为主,司法改革为辅。
    主次分明。
    当时在保守派看来,司法改革也就是制衡新政用的,没有别的用处。
    故此二者的合作,在河中府取得不小的成功。
    但问题是河中府的成功,导致朝中是有不少人转变为真心支持司法改革,他们开始认为司法改革才是宋朝真正得出路,应该以此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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