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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不可能是突利可汗放出的流言,那么,只能是阿史那·社尔了。
    不过,李善很早就知道这条流言是出自阿史那·社尔之手……在流言还没有出现在长安坊间之前。
    李善还知道其中有那位汉人赵德言的功劳,甚至他都知道最早散播流言的那几个胡商叫什么名字,卖什么货物,住在哪儿都一清二楚。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事儿就是突利可汗遣派了亲信告知的……这个人情李善算是记下的,不过李善也知道,堵是堵不住的,自己能将都布可汗派遣的奸细全都抓出来,那第二批,第三批呢?
    而且自己握着关内道绝大部分兵力,不可能不遭到朝中的猜忌,如果自己的谋划不能得手,那这场战事很难在短时间内落幕,自己长期手握重兵,距离长安还不远……李渊再如何信重,终究是个帝王,猜忌领兵大将,这是帝王的本能,而不由情绪的主导。
    堵不如疏啊,李善索性在后面推了一把,让这条流言蜚语在短时间内就传遍了长安,如果李渊有意召自己回朝,那也无所谓……说的阴暗一点,万一再闹出玄武门之变,李善再将李渊送到船上去吹风,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了。
    如果李渊给予信任,接下来的战事顺利的话,自己很快就摆脱这种猜忌,如果不顺利的话,再有人捣鬼……李渊很可能会思维逻辑定式的将目标放在突厥那边。
    而且,这也是日后自己回京的一个契机。
    第九百四十章 预备(下)
    窦轨与温彦博还在批驳突厥的无耻,打不过就玩阴的,不过两人也在隐隐试探,旁敲侧击……李楷哭笑不得,那种鬼话你们也敢信?
    若是怀仁真是的皇子,如今夺嫡日烈,陛下怎么敢用怀仁领军呢?
    李善也不吭声,只在心里琢磨着,如今突厥内乱……都乱的不成样子了,据说突利可汗在阿史那族内占据了极大的优势,甚至都勾搭上了义成公主,这位前隋公主可能会换第五位丈夫。
    而都布可汗仿颉利可汗,正在竭力拉拢铁勒等其他部落以抗衡,不过阿史那·社尔在这方面的手段比颉利可汗高明的多,据说效果不错。
    但就在这种情况下,阿史那·社尔居然还有心思来找自己的麻烦,就凭这一点,李善觉得突利可汗的赢面不算大啊。
    不过能探听到阿史那·社尔意欲使用离间计这种消息,显然突利可汗在对手身边也是埋了眼线的,都能探听到具体的暗间的身份,显然眼线地位不低,很可能是阿史那·社尔的心腹。
    李善真心希望这对相爱相杀的堂兄弟最好能同归于尽。
    如果非要挑一个的话,李善希望留下的是突利可汗。
    并不是因为历史上突利可汗内附大唐,而是因为阿史那·社尔此人虽未必有着足够的能力和才干,但在眼界、格局上的确强于对手。
    在刘黑闼、高开道、苑君璋或死或降之后,梁师都成为了突厥扶持的最后一股中土军阀力量,他也是突厥与大唐之间最后一道缓冲带。
    阿史那·社尔年初就被放归五原郡,苦苦熬了那么久,却在梁师都几度求援,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出手弑杀颉利可汗,转头与突利可汗结盟,继而施计大溃任瑰,再次攻陷三州。
    显然,深通汉学的阿史那·社尔看得很远,一旦中土一统,他日必伐草原。
    想必这位都布可汗通过史书也能知道,几百年前中土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帝国称为“汉”,他们的开国帝王汉高祖刘邦也曾经受到匈奴的极度侮辱。
    当时的匈奴比如今的突厥更加强大,他们傲慢的对待这个新兴的帝国,但不久之后,他们发现自己的对手中,先有大败匈奴,留名青史的卫青;逐敌漠北、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后有扬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几灭匈奴、勒石燕然的窦固。
    一度称霸草原的匈奴人在与汉人的对抗中维系了很多年,最后衰落、泯灭,被其他部落所取代。
    阿史那·社尔相信,一旦大唐强盛,别说草原了,大唐的府兵说不定都会站在西域的土地上,突厥人的下场不会比匈奴人好到哪儿去。
    所以,阿史那·社尔才会选择在那时候动手,以扶持梁师都来掣肘大唐,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突厥,都需要梁师都的存在。
    而突利可汗显然是没有这种思路的。
    李善隐隐感觉到,或许颉利可汗的死对大唐不一定是件好事,因为一个比其更加强大,更有雄图大略的可汗正在崛起。
    李善在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与温彦博、窦轨闲聊,没一会儿收到京中来信的李道玄也赶了过来。
    “放心,万贵妃明事理,知利害。”李道玄正色道:“待得回朝,为兄召道生与怀仁见一面就是。”
    窦轨身为外戚,倒是知道缘由,向李善解释道:“淮阳王少时于河东郡,得万贵妃抚养成人,情分非寻常。”
    李善笑着点头,“那就都拜托道玄兄了。”
    “已然去了封信。”李道玄对此还是有些把握的,他父亲李贽早亡,少时母亲也过世,一直是跟着堂叔李渊,由万贵妃抚养成人,与李智云、万宣道都非常熟悉。
    “对了,彦博公,少府那边还是不肯应下,棉甲都送过来了?”李善随口问道:“还有其他铠甲、羽箭、军械?”
    “军械、羽箭陆续由原州长史李乾佑清查入库。”温彦博应道:“但棉甲非军械,记得好像是王君昊收容,在百泉县城的库中。”
    “那就好,那就好……”李善笑着点头,但视线有些游离。
    窦轨微微蹙眉,“准备何时进军?”
    “进军?”李昭德失声重复了遍,但看看周围众人,不仅窦轨、温彦博,连李楷、李道玄都面不改色,甚至张文瓘都不意外。
    李善笑了笑,“昭德觉得难以进军?”
    “如此大雪……”李昭德有些支支吾吾,“而且固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时进军,只怕折损颇重。”
    李善叹了口气,理是这个理,但自己这个穿越者来到这个时代,卷起的风暴不仅将自己卷进去,也将那些名留青史的历史人物卷了进去,甚至将这个时代都卷了进去。
    突厥的提前内乱,李建成、李世民夺嫡的地位倒置,都受李善本人极大的影响,最关键的还是在裴世钜……平阳公主在信中隐晦提及,裴世钜最近一个月密请数位名医,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有一点是确定的,裴世钜不会就这么离世,肯定会折腾出些事来,李善不知道自己回朝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自己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呢?
    但想回朝,那就必须有借口,李善准备找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在于,自己回朝后,军中的主帅一定得是自己人,即使是窦轨也不行,能担负重任的只有苏定方一人。
    但想找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那接下来的计划也一定要完美无缺的完成,李善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郎君。”
    李善侧头看见门外的朱八,招了招手,“何事?”
    “范十一回来了。”
    “都回来了?”
    “是。”
    李善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起身笑道:“昨日昭德送来一头小牛犊,诸位就在这儿用饭吧……”
    李道玄调侃道:“又是摔断了腿的?”
    “哈哈哈!”
    众人大笑,李善白了李道玄一眼,让亲卫们在屋檐下将烤架拿出来,自己却与窦轨、温彦博悄无声息的离开。
    “怀仁兄去作甚?”
    能毫无避讳问出这种问题的只会是大嘴巴的李昭德,一旁的李道玄、李楷对视了眼都没吭声。
    第九百四十一章 预备(续)
    并不大的屋内,一点烛火已然足够,但因为关门闭户,显得有些阴暗,或许也是因为不大的空间内挤进了六个人。
    李善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窦轨、温彦博默不作声的分坐两侧,朱八侍立在角落处。
    桌上铺着一张修改标注了很多地方的地图,范十一侧耳听着脸上多有风霜之色的皇甫忠滔滔不绝的讲述此行,在脑海中反复印证对方有没有疏漏。
    李善伸出手指摁在地图上某个点上,“能生火?”
    “能。”皇甫忠确凿的肯定,“峡谷地势奇特,上不见天,四周有石壁遮挡,近不见火光,远不见烟柱,如果在夜间,就算是斥候查探,也难以发现。”
    李善眼角余光扫了扫,见范十一点了点头,才露出个笑容,行动的关键在于两点,其一是掩人耳目,不露痕迹,一场大雪是有利因素,其二正是因为一场大雪,导致了酷寒的气候对士卒战斗力的削减,所以一定要有个安全的地点用来歇息、取暖。
    李善又问了好些细节,皇甫忠虽然疲累,但事无巨细一一说明,就连选择渡河的地点都在地图上标明。
    “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窦轨在长时间沉默之后点评道:“不过天寒地冻,遣派兵力不可能太多,而且兵力一多,难以掩藏行迹。”
    温彦博补充道:“若是不能得手,只怕难逃梁兵追杀,太过凶险。”
    皇甫忠扬声道:“殿下,在下愿为先锋。”
    窦轨的视线在皇甫忠的身上打了个转,神情漠然,李善提出这个计划之后,是你主动凑上来出谋划策,更亲自探查道路,你是肯定要去的,而且肯定是先锋。
    温彦博却没有去看皇甫忠,而是盯着李善,“殿下乃大军主帅,不可轻易以身犯险。”
    “你们难道不知孤何许人吗?”李善霍然起身,朗声道:“正如窦公所言,天寒地冻,士卒效死,难道让孤于中军帐中,坐视麾下勇士犯险?”
    “月余前,清河县公临行之际,如二位一般劝孤勿要犯险,但一席长谈后,却不再言此,只道孤有豪杰气。”
    “二位以为然否?”
    温彦博与窦轨对视了眼,都苦笑无语,早在计划刚刚提出的时候,他们就猜到了李善很可能会亲自率兵完成这次偷袭,几次旁敲侧击再到现在的劝诫,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角落处的朱八,下首位的范十一都面容平静,他们跟着李善干过太多类似的事了,很清楚自家这位郎君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而范十一身边的皇甫忠却身子微颤,双眼圆睁,难以置信,这几天风雪之中,他也想的够清楚了,自家肯定会成为领兵先锋,这是由局势和自家的身份所决定的。
    皇甫忠也并没有心生怨愤,他知道,想使家族门楣不坠,自己就需要冒一次险,他也不埋怨那位名扬天下的邯郸王将自家置于险地,这是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
    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位邯郸王居然要亲自领兵,平心而论,身为统率数万大军的主帅,行如此险事,实在与身份不符。
    但听到如此豪言壮语,皇甫忠如何能不心服口服,他后退两步,拜倒在地,“愿为殿下前驱。”
    温彦博苦笑摇头,“长安来信,听闻平阳公主在御前斥责怀仁行险,他日回朝,只怕怀仁要被公主当面……”
    “此为国事,三姐何忍斥责?”李善轻笑一声,“梁军看似稳守原州西北,梁师都更有问鼎之望,实则军心不稳,有土崩瓦解之势,此战必能大胜。”
    “但如此行险,非兵家正道。”窦轨皱着眉头,“怀仁数年间几度弄险,但实则谨慎,谋划得当,先有伏笔,又有后手,但此次……”
    顿了顿,窦轨看向皇甫忠,“足下郡望安定,还望谋取后路。”
    皇甫忠想了想,转头看向范十一,“似乎葫芦河尚未结冻?”
    范十一眼睛一亮,“不错,可在葫芦河选一处,隐藏船只,一旦事有不妥,便可脱身。”
    李善这次倒没有反对,也没有说出什么多布置些船只的话,一旦动作大了,很难隐藏踪迹。
    “那就拜托足下了。”窦轨点点头,“何时动手?”
    李善来回踱了几步,笑道:“不急,不急,等一个人的消息。”
    就在这时候,外间朱玮敲了敲门,进门后附耳低声道:“固原刘家二郎绕行平凉,已抵百泉。”
    李善脸色有些古怪,险些脱口而出,说曹操,曹操到啊。
    这个典故如果出自《三国志》还好说,如果是出自《三国演义》……
    深吸了口气,李善看向皇甫忠,重复了一遍,“固原刘家二郎?”
    “固原刘家,与吾族长相往来,亦为姻亲。”皇甫忠眼神闪烁不定,“刘家大郎如今乃司库参军,二郎与在下自幼相熟,其表姐即吾妻,其堂媳乃是小妹。”
    顿了顿,皇甫忠补充道:“应该是受家父遣派。”
    李善仰着头想了会儿,才笑着说:“绕行平凉而来,当是隐密行踪,那就拜托足下引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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