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世家高门,通通窗门紧闭,更有家仆手持刀棍组队巡逻守院,人心惶惶,注定不得安眠。
    宝嫣心里有事,在房中根本睡不着,她身旁林氏相伴,小郎和乳母睡在隔间,出生半年的女婴则被带到她与宝嫣的床榻内照料。
    屋外巡逻的身影憧憧,苏凤璘则在苏家的大堂和族中长辈堂叔兄弟,在后方等候最终结果。
    林氏起夜,正打算从宝嫣身上悄悄跨过去,却见她侧身还睁着双眸,“怎么了阿嫣?在想心事?”
    宝嫣辗转难眠,她其实已经倦了,可因为记挂着陆道莲,始终不肯闭眼。
    “阿嫂,我担心……”
    她身在内宅,却好似已经听到厮杀声了。
    林氏:“你担心那位贵主?凤璘说他武功高强,身边又有千军万马,应当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她说这话面上亦是忐忑,她夫君还在今夜接驾的队伍里,夹在两军当中,格外凶险,小弟说的没错,他们那批臣子,就是被派出去送死的。
    运气好活下来,运气不好就淹没在尸山堆里。
    小妹娇花一样的年纪,从晏家少夫人,到太子身边的妇人,身份转变成不成,就看今夜了。
    气氛不自觉凝重。
    林氏自个儿心里也怕,作为长嫂还是安慰:“你若实在不想歇息,那就说说家里,你可想听?”
    宝嫣心绪翻滚,胸膛好似闷着一口气,她不想担忧过度,还没听见好消息,便让自个儿先哭丧起来。
    忍着不安点头,“听,嫂嫂请说,阿母她在家中可好?”
    林氏:“你出嫁后,家中甚觉冷清,有一个月阿母宛若失了魂,常去你房中坐着……”
    宝嫣在林氏声声言语中,逐渐安定下来。
    屋中炭火添新,墙上壁影摇曳。
    她在梦里,仿佛回到金麟水乡,回到罗氏单薄却温暖的怀中,嗅到属于母亲气息。
    天色大亮。
    盆中炭火早已烧完余烬,化成黑灰堆成小山,房里温凉如水,除了榻上宝嫣自己,其他人皆不在这。
    左侧榻内空空如也,昨夜酣睡的小侄女都被林氏悄无声息抱走了。
    正午过去,未得休息的苏赋安趔趄着闯进家门,他身上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昨日的整洁消失殆尽。
    一夜间下巴处,青胡茬都冒了出来,虽然疲累,却眼神发亮,好似有光,推开挡路了的家仆,朝着正堂方向冲还具在一起苏家人激动报信。
    宫中。
    气氛死寂,燃了一宿的烛火化成泪干,宫人在外瑟瑟跪成一排,“娘娘,大臣们,随太,太子入宫了,正朝这里赶来……”
    苏凤璘到处打听那天情景,将收集到的见闻说给宝嫣听。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腿脚不利索,不然他也是要像父兄那样参与那抛头颅洒热血的激动场面的。
    宝嫣醒后因房里没什么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直到林氏回来,她才得知城内局势的最新进展,他们如今还不适合出门,城里因为一场惨烈的厮杀,街上破损严重,尸横遍野。
    陆道莲是一路带着圣旨,让人一遍又一遍的宣读,告知每家每户他是天命所归,圣人钦定的皇太子,然后杀入宫中。
    百姓不愿受那无妄之灾,担心长时间陷入水深火热中,在陆道莲的人占据上方后,有的悄悄结伴出来,为了讨好他而当街传颂他是天命所归的名声。
    有了百姓呼声,臣子们见风使舵,也归顺到迎合他的队伍中。
    以为这不过是些意外,却不知百姓里,带头传颂的早就提前被苏赋安找人打点好了,还塞了苏家的族人,打扮成百姓模样做内应进去。
    指挥引导他们拥护太子,只有太子才能为他们带来天下太平。
    “殿下。”
    东宫久无太子,空置多年,如今因陆道莲的接管,里头的东西皆被换成新物。
    看着抬进抬出的宫人,庆峰已然改口,不再称呼陆道莲为“师叔”。
    庆峰:“王皇后想要解除进城当晚的误会,已经与诸位大臣在建章宫等候殿下了。”
    陆道莲杀入宫时,最先去的便是天子所在的地方未央宫,探望昏迷不醒的汉幽帝。
    然而。
    未央宫内不止汉幽帝一人,早在他来时,就已经到了许多嫔妃和王皇后,以及她所出的公主,众人跪地。
    随着趴在汉幽帝榻边的王皇后,哭丧哀嚎,“陛下,你我少年夫妻啊,如今有人要灭我啊……”
    丞相等人从内阁匆忙赶来,还未了解真相,便以陆道莲要对王皇后等人动手为由,全部下跪替她们求情。
    让宫中上下,误以为太子性情乖戾,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如麻,连汉幽帝的妃子们都不肯放过。
    如此传出去,势必会引发天下众人对他的不满,陆道莲所求不过是回归高位,城让他进了,禁军叫他杀了,宫门也叫他破了。
    为何还不满足?
    为防止激起天底下民怨,苏巍山和苏石清等人当即替陆道莲站了出来。
    表明太子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残暴之人,来未央宫,不过是为了探望汉幽帝罢了,太子想在榻前尽孝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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