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华嘟着嘴,很不开心的盯着喝药的李修柏。
    李修柏却是将药碗递过去,不怀好意的道:“要喝一口吗?补身子的。”
    “不必了。”周清华最讨厌的就是中草药了。天知道,自从穿越以来她就被这些苦兮兮的药折磨的有多可怜。
    李修柏摇摇头:“真不可爱。”他像是享受似的一点一点的把那碗看着就很苦的药喝了进去,然后才轻轻的笑了笑,“等我养好病,大概就要致仕了。”
    周清华这一下连吃惊的表情都摆不出来了。
    李修柏屈指弹了弹侄女的额头,笑意敛去,面色淡淡的:“我若年轻十岁,大约也会和袁焕一样义愤填膺,恨不得以身卫道。不过到底是不比从前。”他叹了口气,“我心性不如大哥,又呆在御史台那样招惹是非的地方,进退都不得自由。与其这般画地为牢,不如退一步,再图以后。”
    周清华自带翻译器翻译了一下,秒懂:李修柏是瞧不上今上这种不讲理的嘴脸,干脆秀才不和兵斗,先趁着年轻退下来经营一下名声什么的。等到新帝登基再图起复——反正老爹、大哥、姐夫什么的都在朝里蹲着,他也算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看着周清华那一脸“你好奸诈”的表情,李修柏忍不住手痒又敲了一下对方的头:“真是个刁钻的丫头。”他语声末尾带了点淡淡的宠溺,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放心吧,袁焕估计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他在这一代的士林之中声名极佳,可算是年青一代的领头人。若是真的处置了袁焕,那些读书人怕是真要恨死曲阁老了。曲阁老年纪越大便越爱重名声,不喜欢得罪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周清华松了口气:“那就好。”
    李修柏却存心不让人放心似的加了一句:“不过曲元荣这人瞧行事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他骨子里自视甚高看得起的也就那么区区几人,几次屈尊纡贵的想要交好袁焕偏偏几次都被驳了面子。被这样一个人记着,袁焕以后怕也是要倒霉的。”
    周清华给他折了折被角,语声温和的不得了:“看二舅您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想来也不需要侄女儿守在床边侍候汤药,我看我还是不打扰二舅您休息了。”
    “行了行了,你走吧。我也不耐烦和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讲这些。”李二舅颇有点高处不胜寒的高手气场,像是赶人一样的挥了挥手,“对了,出门左拐记得帮我去把董老太医叫进来,就说我说着说着就咳血了。只剩一口气了。”为了维持自己病重的情景,李修柏不仅专门从世交那边请了个老太医来家中小住,还动不动玩一下病危的游戏。简直是瞬间从王熙凤化身成林妹妹,脆弱的不得了。
    周清华瞪了他一眼,咬着唇道:“知道了,二舅舅。”
    李修柏偏偏还摆出温厚长者的架势,惜字如金的吐字道:“乖。”
    周清华只得饮恨而去,往卫国侯夫人的院子走,准备给外祖母请一下安——本来应该是要先拜见一下长辈的,可偏偏她还以为李修柏真有什么重病,赶着过来,没来得及给外祖母请安。
    卫国侯夫人依旧是原先的样子,和蔼温和的脸以及朴素中隐见贵重的衣着。她瞧见周清华,面上便有了几分真切的笑容:“你最近功课正忙,怎么有闲来这里瞧我?”
    “我想外祖母您了啊。”周清华请了安,忍不住往卫国侯夫人的身边凑,“前些日子,大姐姐写信回来还让我替她多瞧瞧外祖母您呢。”
    卫国侯夫人用眼神示意丫鬟搬了椅子,瞧着周清华坐下后才慢悠悠的问道:“听说你最近正准备施粥赈灾?”
    周清华点了点头:“是我早些时候买的米,并不是很费钱费事。也算是个夫人腹中的弟弟攒些福气。”她就是用这个借口说服小李氏的。反正她吃穿都用周家,无论是小李氏交给她经营的一部分母亲嫁妆还是她的月例银钱花掉的其实很少,倒不如拿出来救济救济那些连吃穿都成问题的灾民。她并非多善良的人,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卫国侯夫人的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意,仿佛是看着调皮的孩子一般,有着一种奇特的宽容和欣慰:“这是好事,你也长大了。反正现在御史和言官都被关的差不多了,也没人管你这些小事了。”顿了顿,又提醒道,“现下灾民并不多,你派去的人管理起来还行。等到人多了,秩序方面也要注意,老幼病弱,都要真正照应到才行。另外,升米恩斗米仇,这分寸你也要把握好,别一门心思的去犯傻。”
    “清华知道了。”周清华恭恭敬敬的应下了,这种事本来应该是由母亲来交代的。偏偏大李氏早逝,周涵华远嫁,小李氏又一门心思保胎,哪里会有人和她讲这些?
    李王氏一直坐在一边喝茶听话,等到两人都不说了才缓缓插了一嘴:“晴姐儿最近也无事,不如让她跟着你学一学?多个人也多份力。”李王氏大家出身,赈灾施粥这些事也常做,她知道这名声就如同书本一样,每到用时方恨少。因为宁国公主的事,李初晴和容皓的婚事往后挪了挪,李王氏看着女儿在家无事便打算着占占便宜,让女儿跟在后面学一学。
    周清华笑了笑,很是羞涩的低了头:“舅母说得很是,晴姐儿能来我很高兴呢。刚刚外祖母说了升米恩斗米仇,我想着与其无偿施粥,不如让他们以工代赈。我才刚学着管事,安排不了这么大的事,夫人又正在养身子,正想请舅母帮忙呢。”
    李王氏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听到这话,险些没呛到。她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难得你有想法,舅母会瞧着帮一帮的。”
    晚上服侍李修竹休息的时候,李王氏很是恼火的把这事说了:“真是越发精明了,一点亏也不肯吃。”
    “这不正是夫人风范吗?”李修竹笑了笑。他这人可算是把“堂前教子,枕旁教妻”落实到底了,虽然对这李崇文、李初晴甚至是周清华这些儿女后辈颇是严厉,但是对这妻子却是春风细无声一般的潜移默化以及劝导。
    在李修竹看来,妻者齐也,只要妻子把分内的事做好,他自然也会给她应有的尊重。他娶妻为的是托付中馈、孝敬父母、延绵子嗣、教养儿女。这几点上,李王氏做的很好。她虽然有时会糊涂、有时又爱占便宜,但是性格简单也没坏心。哪怕是觉得婆婆偏心周清华,周清华又太精明,她至多也就只是愤愤说上几句酸话。
    李王氏被他这风华无限的一笑弄得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才推了推丈夫:“你就会使美男计糊弄我。”
    李修竹笑叹道:“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就别记在心上了。再说,这也算是给晴姐儿积攒名声,你若觉得不甘心就当作是为了女儿去做好了。”
    李王氏皱着长眉想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泄气道:“罢了,就当作是给晴姐儿攒个名声吧。”
    李修竹伸手揽了揽夫人的香肩,劝道:“安置吧,夫人。”
    第44章 齐王妃
    曲阁老进宫的时候,皇帝正在陈贵妃的宫中休息。这段时间,皇帝忙着上朝斗言官、修炼吃丹药、宠幸新美人,可以说是难得来一趟陈贵妃的宜兰宫。
    陈贵妃立在一侧颇有幽怨的瞧了眼皇帝,声音便好似那幽幽远远的琴声:“陛下许久不来,妾还以为您是把妾给忘了呢。”
    皇帝扶着陈贵妃坐在自己身侧,缓缓道:“莫气,爱妃。这几日朝事繁杂,朕也颇是犯愁,这不,刚刚处理了事情就来找你了。”
    陈贵妃柔若无骨的依着皇帝,声音柔柔的:“许久不见陛下,妾真是日也思夜也想。”顿了顿,她才慢慢的说道,“陛下的身子倒是比妾要热得多啊。”
    皇帝闻言露出一个笑容,志得意满道:“那是。朕修炼初有小成,现在已经寒暑不侵啦。”
    陈贵妃眼中掠过一丝讥嘲似的笑意,嘴角的笑容却是柔媚娇艳,仿佛要笑出一朵颜色绚烂的花来:“陛下乃天子,修炼起玄功来自然有上天眷顾,比常人更加容易进益。”她嘴上说归说,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这大抵是天机道长给皇帝的丹药缘故。不过,她侍奉圣驾多年,这种哄人的活做起来真的是踏雪了无痕,简单又轻松。
    皇帝只觉得陈贵妃的每一句话都恰好说到了他的心上,极为开怀的搂住陈贵妃:“唉,知我者爱妃也。”说着便贴着面吻了吻。
    陈贵妃面颊微红的垂下头,柔顺的靠在皇帝怀里,乌发披散而下,光滑如同绸缎。她的声音软软的:“陛下,刚刚妾得了个喜讯。齐王妃她......”
    陈贵妃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外边的小太监小跑着进了门:“陛下,曲大人求见。”皇帝一下子就坐正了身体,然后站了起来:“爱妃稍候片刻,朕去去就来。”
    先前营造的旖旎局面一下子就没了,等到皇帝的背影不见,陈贵妃面色忽变,气得摔了桌子上的酒杯。
    酒杯在地毯上滚了滚,便不动了,琼浆一般的酒水慢慢的流淌而出,一时间酒香萦绕。一旁的宫女们早已跪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拾起酒杯,擦干地毯,把所有的东西都换了新的,这才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此时,皇后却握着一张字条微微发怔:“齐王妃有孕......”皇后一字一句的把字条上消息念出来,神色阴郁中带着一种引而不发的大怒,“当初,你不是和我说,齐王妃身子弱,怕是很难有孕吗?”
    跪在皇后身前的是太医院的院首墨大人,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额上早已冷汗涔涔。他清了清喉咙,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难以受孕并非不能有孕。再者,这世上还是有许多可以调养身子的良药。”
    皇后轻轻的笑了一声,笑声里没有一点引人愉悦的情绪却带着一种冷酷到了极点的寒意:“那我令人下在齐王身上的药呢,也一点作用也没有吗?还是说,”她拖长声音,挑高的凤眼里闪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色,“你给我的药不管用?”
    “不,不......微臣岂敢欺瞒娘娘。”墨院首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提出唯一的可能性,“大概,是用药的时间太短,齐王殿下的身子还未完全被药物影响。”这种不能让对方以及其他太医发觉的药乃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在漫长的时间里不断地用微小的药量一点一点的腐蚀患者的身体。
    只能说,齐王妃的运气太好了——不仅碰上自己的好运气还赶在了齐王身体还好的时候。
    难不成还真是天意?这种想法只不过是一晃而过,皇后的心始终是一如开始的冷酷坚硬:就算是天意又如何?事在人为,她就不信她这些年的辛苦谋划就及不上一个所谓的天意。
    皇后默不作声的将手上的字条扔进香炉里,眼见着刻着瑞兽的香炉又升起一团烟气,她才慢慢的道:“我等不下去了,太子和太子妃必须有一个孩子。立刻,马上。”话尾末处,已经显出一丝厉色。
    墨院首不说话,只是俯跪在下面,满是皱纹的额头抵着地面,用谦卑到极点的态度去讨好着坐在上首的皇后。
    皇后沉思过后朝他微微一笑,凤眸里光色流转,妩媚自生:“你去准备准备吧,帮我配服药给东宫。”
    “臣领旨。”墨院首沉声应道,终于松了口气。交代了这事,皇后没再理会墨院首,反倒独自低着头发起了呆:“至于齐王的那个孩子。就瞧他有没有运气可以活到出生吧......”她既然能有手段给齐王下药,甚至在皇帝之前得到齐王妃怀孕的事,自然也有无数的手段去对付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齐王妃有孕的事,便仿佛是一阵风,在大越最高处吹出了声响,如周清华这般的却依旧是无知无觉。
    这个时候,周清华正陪着谢习风喝茶。“我都不知道这事会弄得这么大,听说那些大人们都还关在牢里?”周清华颇有点内疚——她的坑人业务水平果然不行,第一次出点子坑人,居然还惹出了这么大的事。
    谢习风却摇了摇头,安慰道:“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说是让这事换了个开头引发罢了。再说,能够把楚王从京里赶出去,也算是件好事。”楚王惹事的本事可算是一流,少了一个他京城估计也会多点安宁。
    周清华仍旧有些不乐,不过倒是勉强笑了笑:“今天在这遇上也算是巧了,这茶和点心就当做是我请好了。”挥一挥手,周清华颇有点土豪气魄。且她今日换了一身男装,微微仰起头,颇有点雌雄难辨的英气。
    谢习风云淡风轻的面容微微变了变:这所谓的巧遇可是他辛辛苦苦在周清华布施的粥摊前头酒楼守株待兔等了好久的结果,他要的可不仅仅就是所谓的一点茶水和点心!还有,哪有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
    不过,谢习风到底是谢习风,他微微咳嗽了一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今日打扮成这样偷偷出门,准备去哪儿?”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瞒人的事,周清华实话实说道:“我家下人就在前边布施。我怕他们偷奸耍滑,加上现下也无大事,便准备去看看。顺便瞧瞧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哦。”谢习风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慢悠悠的道,“其实我也没事。”正好可以和你一起去的,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可以帮上一把的。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面,颇有点不上不下的样子,傲娇毒舌派代言人谢习风只得寄望于周清华能够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出自己愿意帮忙的友好意向。
    周清华和谢习风交往越深,渐渐知道了所谓傲娇的表达方式,笑了笑便道:“那不如陪我一起去那边看看。”
    “既然你要求的话,那好吧。”谢习风理了理自己洁白无尘的袖子,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周清华抿唇笑了笑,并不在意他的拿乔,反倒站起身来开了门,比了个手势:“那谢哥哥你先请?”她一身蓝色男装,只是身量尚小,瞧着还带着一点稚气。
    谢习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那走吧。”佳人在侧,把臂同游,喜笑盈盈,乃是何等的快事?谢习风所盼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点罢了。
    况且,以他的身体状况,再多的要求也不过是害人害己。这一点,谢习风一直很清楚。
    谢习风眉梢微微动了动,转头时还是朝周清华笑了笑:“现下城中多的是难民,你可要小心些。”
    周清华正张望着不远处卖面人的小贩,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她想了想,还是有点忍不住,“咱们去捏个面人吧。”
    谢习风扬眉看去,看了眼那矮矮小小的小贩,叹了口气:“好吧。”人家和妹子同游都是买花买香囊,偏偏到了他这却成了陪小孩逛街。
    周清华很是欢喜的朝谢习风笑了笑,跑到小贩跟前说道:“给我捏个我这样的。”想了想又道,“再捏个他这样的。”也不管谢习风面上的神色,动作迅速的掏出铜钱付了帐——她早知道要出门逛街,已经先换了铜钱。
    那小贩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神色,见谢习风默不作声,便很是机灵的应了:“两位公子稍等。”他手上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捏出了男装的周清华。周清华正在惊叹,冷不防一边的谢习风就低头把面人咬了一口:“这个归我好了。”
    周清华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记说话了。谢习风却很是镇定的从周清华的手上拿过面人,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周清华恨得不得了,干脆从小贩手里接过新做的谢习风版面人,大口咬了下去——哼,只有你会吃不成
    第45章 上善
    曲善水是在玉昆宫落轿的。虽然只是一具双人抬的便轿,看上去有些简陋,但这在宫中已经算是极大的隆恩了。
    一路上,延绵不绝的殿宇走廊下站着的侍卫都身着飞鱼服,腰间配着刀,肃然而立。只是,到了玉昆宫前,就只看到一些太监和道士一旁侍立。
    玉昆宫取的是玉山昆仑的意思。《中荒经》曰:“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最重要的是,传说其上有掌管不死药的西王母(传说中嫦娥偷的就是西王母给的不死药)。《史记.周本纪》里面有:“穆王十七年,西巡狩,见西王母”。可这算是君王寻仙得遇的真实史载。使得皇帝心怀希望、极是向往,干脆把自个儿修道的宫殿取了这么个名字。
    当然,在这里召见大臣,多少也是含了点恶心那些不愿意皇帝修道的人的意思。
    太监落轿,马上就有机灵的小太监上前扶着曲善水曲首辅下轿。一旁引人的老太监则默不作声的比了一个手势。这时,两个守门的太监这才暗暗使力,将那扇沉重的门缓缓移开。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庸从里面出来,恭恭敬敬的道:“阁老请进吧。”
    曲善水侧头瞧了眼黄庸,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黄庸压低声音:“刚从宜兰宫出来,心情还好。您若是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曲善水这才点了点头,小声道了声谢,与黄庸一起进了内殿。
    此时,皇帝没像往常一样打坐修炼,只是懒懒的坐在明黄的软榻上,身边还放了一卷道书。虽然他现下穿的不是龙袍而只是普通的道袍,曲善水却依旧恭恭敬敬的扣首道:“微臣曲善水叩见吾皇万万岁。”他很清楚的知道,只有眼前的男人才是这大越江山唯一的主人,他权力的来源。
    “起来吧,善水。”皇帝随口叫了曲善水的名字,然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问道,“今天不是你值班,怎么想到来见朕?不会是为了牢里的那些人求情的吧?”一般内阁都会派个人守在宫里等候皇帝吩咐,可今日却不是曲善水轮班。
    曲善水叩首请罪道:“臣等无能使得君父受此欺辱,实在是臣之无能,求陛下赎罪......”说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曲善水入阁虽然走的是廷推的路,但是皇帝与他的关系一直不错,将其视作心腹。加上曲善水登顶以来一直对皇帝毕恭毕敬、予取予求,便是修道之事也是暗暗支持不说半个不字。几番下来,皇帝对他还是颇有几分旧情,见他伏在地上哭得可怜便有些不忍了:“黄庸,快把阁老扶起来。”顿了顿,又道“不过都是那些谤君卖直、以求虚名的家伙,目无君父,就为了自己的一点名声竟是把朕说得一文不值!”
    说到这里,皇帝又生了点真火,“他们想做比干,真想要将朕当做纣王不成。”说着说着便拿起案上的茶盏喝了口茶熄火。
    曲善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在旁轻声道:“确实如此,这些人乃是罪该万死。”他话锋一转,却又道,“只是若真杀了这些人,岂不正中了这些人的打算?后世子孙不知真相,怕是会对陛下有所误解,有损陛下圣明。”
    皇帝眯起眼,声音冷了下来:“你这是打算给他们求情?”
    “陛下。”曲善水知道胜负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他咬咬牙重新跪了下去,低低道:“君圣则臣直。这些人固然言辞无礼却也证明了陛下乃是有道圣君。”
    皇帝默不作声的看着曲善水。
    曲善水索性一鼓作气说了下去:“陛下,您天纵英明,从古未有,何苦要和那些头脑不清的人计较?您是圣明天子,圣度宽广若天地,圣心清明若明镜,就请大发慈悲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皇帝沉默了一下,背过身去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出声:“阁老起来吧。你说的,也有那么一点道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朕就赐他们一次雨露。只盼没有下一回。”
    “陛下的隆恩,臣定会转达。想来他们经了这一次,定能明白陛下的仁慈以及深意,也不会再误解诽谤陛下了。”曲善水深知眼前这位皇帝的性情,赶忙拍了马屁——这位皇帝瞧着怒火冲天,可从来都是软弱仁儒的性子,怒火一过怕是就想着要找台阶下了。曲善水这一次虽然是冒险,收获却也不小——不仅在皇帝这边得了个忠、直的好印象,等到言官放出,士林之中的声名怕是又要有所增长。那些言官既然受了他的恩惠,日后少不得要替他做些事——官场里面欠了人情总是要还的。
    “行了,你这老货,每次瞧你说这些话,朕便想笑。”解决了这些天的烦心事,皇帝心情轻松了一点便打起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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