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宁王忙道:“兄长这话太见外,小弟一定要出城相送。”
    燕王说不必,贤弟还是留在城中,哥哥了解你的难处。
    宁王一个劲的摇头,送,必须送,还要一直送到郊外!
    燕王满面感慨,一把握住宁王的手,“好兄弟!”
    宁王眼圈发红,“奏疏送到南京,朝廷不知是否能赦免兄长,小弟心中着实是……唉!”
    意到深处不必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兄弟俩再次抱头痛哭。
    一个边哭边想着,装了这么长时间忧郁,总算要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另一个也是边哭边打算盘,忍了这么多天,终于不用继续忍下去了。
    翌日,大宁城外落下一场大雪。
    冷风卷着雪花,天地间变得一片银白。
    大宁郊外,孟清和加了一件棉衣,还是冻得手脚冰凉,脸都有些僵硬。
    小冰河时期的威力果然惊人,还没到最严重的时段,天气就冷成这样,再过几十年,北方酷寒,南方雨水不绝,全国水涝旱灾频繁,再加上频发的地震,偌大的国家又该是何种景象?
    打了个喷嚏,孟十二郎揉了揉鼻子,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必须让郑和的船队去一趟美洲,把土豆地瓜带回来。大不了冒一下险,想办法使永乐帝相信建文帝跑出海了。反正历史上早有说法,郑和七下西洋,前边六次都是为了寻找在皇宫大火中生死不明的建文帝。
    一阵冷风吹过,孟清和用力拍了几下脸,手拢在嘴边,呼出的热气也没能让冰冷的手指感觉好点。
    目标怎么还不出现?继续守在这里,等不到宁王,自己可是要冻僵了。
    正想着,一件大氅突然罩在身上,人体的温度带着熟悉的冷香,从背后拢住了他。
    侧过头,惊讶的动了动嘴唇,“沈指挥?”
    满目银白中,俊美的面容仿佛融入了冰雪中,墨色一般的眉眼成为了唯一的色彩,
    孟清和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碰了一下扣在自己腰上的大手,随即为之前的想法感到好笑,明明是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温度?
    沈瑄看了孟清和一眼,紧了紧环抱在孟清和腰间的手臂,手指用了些力气,在孟清和的腰侧捏了一下,“老实些,别动。”
    低沉的话语很快消散在风雪中,孟十二郎以为自己又会不争气的心跳飙升两百,单手覆在胸口,一切却很正常。
    免疫了?
    还是习惯了?
    眉头皱了一下,不等他想明白,前方已走来一群人,为首两人身上的盘龙常服和大氅格外的醒目。
    埋伏在四周的燕军立刻打起了精神,像等待猎物许久的狼群,双眼发出了饥渴的绿光。
    孟清和也将骤起的心思压了下去。
    在冷风中熬了这么久,最后关头可不能出错。
    宁王一路将燕王送到郊外,不知不觉的被燕王带进早已设好的陷阱。
    “兄长,小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宁王说道,“给朝廷的奏疏,待小弟回城后快马送出。更多的也帮不到兄长,只能道一声愧疚。”
    扫过不远处的雪堆,燕王突然笑了,一扫脸上的郁气,语气骤然一变,“既然如此,不若贤弟与为兄一同起兵靖难,清君侧,如何?”
    什么?
    听到燕王的话,宁王有点傻。
    在城内的时候,燕王决口不提此事,怎么快走了,反而拉住自己要一同造反?
    宁王心头一跳,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燕王一声令下,埋伏的燕军猛然从藏身处跃出,将送行的宁王和护卫团团围住。
    “王兄,这是为何?”宁王脸色发沉,“这里可不是你的北平!”
    燕王没说话,示意宁王朝身后看。原来,跟随他出城的护卫大多已束手就擒,零星几个反抗的也被三拳两脚揍撂倒,刀架在脖子上,鼻青脸肿,再无反抗的能力。
    宁王被困住的同时,大宁城中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宁王府被投靠燕王的蒙古骑兵控制,王府护卫也被抓的抓,杀的杀,王府官属同样未能幸免。
    忠于宁王的指挥朱鉴战死,宁王的妻妾和孩子都被“保护”起来。一身蒙古骑兵装束的三保走到宁王妃和宁王长子朱盘烒跟前,恭敬行礼,“累得王妃和公子受惊,咱家这边赔罪了。”
    宁王妃没有说话,朱盘烒满脸怒意,大声骂道:“你这阉竖!”
    骂完仍不解气,拔出随身短刀便要手刃三保。
    被蒙古骑兵用刀鞘拦住,朱盘烒更是怒发冲冠,“你们!”
    宁王妃一把拉住儿子,她虽不像燕王妃出身将门,却也同样不是纤弱妇质。王爷出城在外祸福难料,王府也被包围,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马听事,”宁王妃的声音很柔和,“我家王爷一切安好?”
    “回王妃,宁王殿下一切都好。”
    “那就好。”宁王妃拉着仍不服气的朱盘烒,“不要胡闹,等你父王回来。”
    三保见王府局势已定,宁王妃如此镇定,态度变得更加恭谨。不想包围王府的一名朵颜卫渠长突然上前,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王府斩首,捕捉的护卫,算羊!”
    三保:“……”
    渠长眉毛一竖,“不算?”
    “算,当然算。”三保嘴角抽了一下,“不过得等王爷回来一起算。”
    “好!”
    蒙古壮汉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和一截木炭,郑重的记下了此战能换来的牛羊数目,拉着三保按手印。
    “这个,咱家做不得主……”
    “恩?”
    “没事,咱家按。”
    三保泪了,壮汉们满意了。
    宁王妃和朱盘烒看得目瞪口呆。
    这些跟随宁王多年的蒙古骑兵就是这样被收买的?
    王爷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或许还是不让王爷知道的好。
    就这样,燕王用牛羊和不会兑现的草场成功挖了宁王的墙角,再回到大宁城,主人和客人的角色已经对调。见大局已定,宁王没做无谓的反抗,自己一家子都被“保护”起来了,下令调集松亭关的军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朱棣都敢造反,砍个把兄弟脑袋应该也不是难事。
    想通之后,宁王表示愿意团结在燕王的周围,一起靖难,共同造反。
    燕王很高兴,当即说道,“待到事成,你我兄弟共分天下!”
    虽然只是一句口头承诺,却也让宁王激动不已,立即全身心的投入到造反这一伟大事业中。
    燕王画下的馅饼太诱人,致使宁王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忘记了朱老四有多像他们的老爹。
    朱元璋喜欢乱印钞票,朱棣继承了老爹的爱好并且发扬光大,除了印钞票,还喜欢开空头支票。
    不过朱权也该感到安慰,他并不是朱棣唯一的受害者,除了同样被忽悠的朵颜三卫,朱棣的亲生儿子才被坑得最惨。
    什么世子身体不好?
    如果朱高煦更了解朱棣的话,肯定会抱着脑袋撞墙,他怎么就这么实在,果真是太傻太天真!
    成功拿下大宁城,与宁王结成造反同盟,燕王率领朵颜三卫直扑松亭关。
    松亭关守将没做太激烈的抵抗就打开了城门,宁王都在燕王手里,他还反抗什么?干脆加入造反队伍算了。
    拿下了松亭关,燕王的手中的军队进一步壮大。
    燕山后卫的人数也由原来不足五千人猛增加到一万两千人,虽同资格最老的左卫,右卫和前卫仍有一定差距,但与邱福率领的燕山中卫却已是不相上下。
    随即,燕王领兵进入会州,在此重整军队,创立五军,各军任命主将一名,副将两名。
    张玉将中军,沈瑄、郑亨为左右副将。
    朱能将左军,朱荣、李浚为副。
    李彬将右军,徐理、孟善为副。
    徐忠将前军,陈文、吴达为副。
    房宽将后军,和允中、毛整为副将。
    燕王起初考虑令何寿为中军副将,但何寿自北平夺门之战便表现不佳,私下里更是动作频频,让燕王心生警惕。
    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手下串联,尤其是武将串联。
    背着老子拉帮结派,你小子想干什么?!
    实际上,何寿真没想干什么,若他真想反叛朱棣投靠朝廷,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
    所谓的拉帮结派,不过是为在军中争取更大的话语权。作为跟随在燕王身边的老人,张玉朱能他比不上,沈瑄和郑亨这些后来者却实实在在的让何寿心气难平。
    若在平时,何寿这种做法可以理解。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燕王正举旗造反,此举就显得大大不妥。
    被燕王疑心,打上一个问号,注定何寿会离权利中心越来越远。
    结果,沈瑄郑亨等人后来居上,五军之中,何寿连个副将都没捞上,只能在燕山前卫指挥同知的位置上继续接受考察。让何寿更加无法接受的是,不需多长时间,武力值连他零头都赶不上的孟十二郎,即将和他平起平坐!
    何寿再不服气,有燕王压着,也不敢窝里反,只能对着南军泄愤。
    作战更显勇猛,屡次立下战功,倒是逐渐扭转了燕王对他的看法,总算在靖难后期摆脱了同知的头衔,升了指挥。
    也算是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扩充了军队,搬空了半个大宁城的燕军,当真是鸟枪换炮,非昔日可比。
    王旗之下,聚集起上万的蒙古骑兵和大量惯于战阵的边军,加上从宁王处搜刮来的火器,燕王底气很足,大手一挥,下令回师北平。
    李景隆敢带兵去抄他的老窝,必须受点教训!
    在大宁城中立下大功的孟十二郎,途中经常被燕王召到身边说话。燕王同诸将商议作战计划时,他也有幸旁听。
    在燕军中,孟清和的地位再次悄然发生变化。
    不再只因世子对他的赏识,而是直接来自于燕王,最大的大佬。
    大家可以不买世子的账,却不能无视燕王的态度。
    同级和下级自不必说,连指挥一级都开始同孟十二郎称兄道弟。面对这种情况,受宠若惊不至于,小心应付却是必须,孟清和也算驾轻就熟。
    张玉正在北平外围防守要地,身为副将的沈瑄和郑亨暂代其指挥中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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