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笉笑道:“好教正阳兄放心,此番他们动身之前,节帅派了人去代州,代州刺史亲自上门,又给正阳兄挖来一批能工巧匠,包括手艺极佳的木工数人和代州刘家的制铠大匠数人。眼下正阳兄这军械监,很快便要旧貌换新颜,人才济济了。”
    李曜哈哈大笑:“好,果然是好消息!代州兵坊,乃有双雄:李家利器,刘家甲胄。如今大王倒是想得周到,还特意帮某找刘家要了人来,此番某若不能为黑鸦军换一身坚甲神兵,倒显得某没本事了!”
    王笉笑了笑,忽然道:“听说,李存信李都校对正阳兄颇有成见?”
    李曜收了笑容,点点头:“李存信早先害我代州李家,未成。此番某拜大王为义父,他又三番两次找某的茬,看来是容不得某了。不过倒也无妨,燕然熟知晋阳内部,当知存孝、存璋等诸位兄长幼弟,对李存信等人也是看不过去的。某既然进了节帅王府,想要自外于这两派,断无可能,唯有择一而入,才是存身之道。”
    王笉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然则从大王之宠信上来看,李存信身居高位,无论是李存孝、李存进、李存璋、李存审还是别的什么人,其军职与李存信都相差太大。正阳兄何故舍高就低?”
    李曜笑了笑,摇头道:“李存信过去作战,都是跟随大王一起出征,要做什么决策,自有大王和盖仆射决断,他不过是从旁参议,或者执行罢了。今年却是不同,他升任蕃汉马步军都校,如今又面临大战,大王一定会有要他单独领兵出战的时候。燕然,能做参议,未必便能做主将。李存信阴鸷有余而魄力不足,此等人领军出征,只消对手不比他弱太多,他只怕多半未必可以取胜。若是一次、两次,或许大王能够原谅他,可是若是再多些败绩,再多些损失,他如今已经是蕃汉马步军都校,乃是亢龙有悔之局面,届时他将如何?必然失宠于大王,再无复起之机。”
    王笉颇为意外地“哦”了一声,奇道:“正阳兄就这般不看好李存信的能力?他通六夷之语,能言善道……”
    “这不代表什么。”李曜很武断地打断道:“就好像一位大诗人,或许他出口成章、字字珠玑,天下无人不称颂其才,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一通百通,连带着带兵打仗也同样了得。李存信能够有今日之地位,必然会有其过人之处,但他的过人之处,某可以断定,绝非领军作战!偏偏大王是个爱打仗的,连年征战不休。你想,如果他败仗吃得多了,就算再怎么有才,大王也不会再继续看重他吧?毕竟大王是个讲究实际的人,作战不力,必然失宠。”
    王笉笑道:“如此说来,正阳兄对如今亲近你的这几位将军,倒是颇为看好咯?”
    李曜点点头,道:“存孝二兄勇冠三军,天下无双;存进三兄刚烈忠勇,无坚不摧;存璋五兄沉稳干练,有勇有谋;存审八兄谨慎敦厚,步步留心;嗣昭九兄刚柔相济,天下将才;嗣源十兄稳重老成,外和内贞……至于嗣本、嗣恩,年岁还小,但峥嵘初露,也已各有名将之姿。如此某虽无甚本事,足以为倚。”
    王笉展颜一笑:“正阳兄与他们才见一面,便知其如此之深,光是这般识人之能,又岂能说‘无甚本事’?某倒是觉得,这天下之大能,莫过于识人。”
    李曜心道:“我不是有识人之能,不过是当年读史书读得比较有兴致,记性略好罢了,这也算本事么?”当下哈哈一笑:“燕然高论,曜谨受教。”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王家家仆送来早上黍臛蒸饼等物充饥,李曜如今食量渐长,不过比起憨娃儿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比王笉却是吃得多了不少。他见王笉吃得甚少,还以为他守孝期间,心中悲切,不禁又劝了几句。王笉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父亲去世对她的确是一大打击,却也毕竟近两个月过去了,不至于还会影响食量,只是他如今没有说明身份,却是不好解释,只能唯唯应诺。
    估摸要到开城之时,李曜便带着憨娃儿和一些王家仆佣去了城门口,王笉守孝期间,自然不便随意外出。
    开城门之后,李曜才发现王家去接这二十来个人用了多少力气。譬如赵颖儿,居然被王家安排了女婢侍候,而她病中的阿娘,甚至还有王家学医的娘子亲自陪着!就连赵钢和周大锤子这些人,也都是坐着马车来的!
    这般排场,在战乱频仍的河东,可算是足够奢侈了!
    众人见了李曜,自然一阵感慨,先是感慨阿郎对五郎君的刻薄寡恩,再是感慨五郎君毕竟是天予之才,到哪里都被重视,这不才到晋阳,居然就被节帅收为义子!听说大郎君和三郎君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生怕李曜仗着节帅的威风煞气去找他们的麻烦云云。
    李曜笑着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又将差点掉泪的赵颖儿哄得破涕为笑,这才领着大家去了王笉借给他的那所别院。
    李曜自己还未住进来,但这几天,有王家的仆人用心整理打扫,这所别院早已焕然一新。这别院占地虽然远不如王家主宅那般巨大,但也不比代州李家小上多少,住个二十来人,还空了许多,好在王笉派来了人手,要不然还真够空荡的。
    李曜如今正事要紧,安排了住处,自然有王家仆人负责后续的杂务,他却带着赵钢和周大锤子等人去了军械监。
    李曜凭着自己连拉带打的手段,如今在军械监已然有了一定的威信,召集大家伙来议事之时,便宣布将赵钢和周大锤子等人各自安排做了直长。
    汪东池这几天受了李存信的命令,暂时不得与李曜起明显的争执,是以表现得十分不错,每一条任命,他都表示通过,绝没有半点调皮捣蛋。
    李曜安排完人事,便带着一众技术骨干在利器署和甲坊署各自参观了一遍,然后也不客气,直接下达了任务:十天之内,要把更新器械的事情完全搞定,然后便要开工了。
    众人看过之后,也都表示,只要各项原料以及改进器械所需花费到位,改进这些器械不必花到十天时间。
    李曜总算忙完了这一块,便跟赵钢和周大锤子商议加长横刀的事情。对于这件事,两位大匠都表示不成问题,因为五郎君炼钢法子先进,加长横刀不会对坚固度造成影响。
    但是到了李曜所说的下一个话题,周大锤子和赵钢的意见就有些不同起来。
    李曜自然不会问他们两个制造木风箱所需要的关键技术——“活塞”,而是问如果有那样一种风箱,炼制的钢铁是不是比一般的要好?
    赵钢认为好是肯定要好的,但是这样的风箱没有用过,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不是也有皮制风箱那般坚固耐用。
    而周大锤子坚定不移地认为,新技术取代就技术是理所当然,木风箱按照郎君的形容,肯定比现在的皮风箱好的都,只是他很怀疑是不是真能做主一个那样的东西来。
    第063章 克用定计
    河东节度使府,一座最为阴凉的偏厅之中,李克用渺目微闭,口中却在说话:“寄之,你方才说,军械监那边如今每日能造横刀三百把,山文甲十具,鸟锤甲五十具,皮甲两百具?可没有弄错?”
    盖寓微笑着点头:“自然没有弄错,不仅如此,而且昨日某听了消息,有些信不过,还亲自去查看了,这批军械不仅制造神速,更难得的是质地优良,比往日军械监所产,好了不知多少。某着实感慨,存曜这般大才,只做一区区掌军械监,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李克用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盖寓一眼,点点头:“确实是屈才了些,只是……如今却还得再委屈他一些日子。”
    盖寓轻笑:“大王可是担心军械监一旦离了存曜,便又会如以前一般一塌糊涂,是以在这等大战将来之际,不敢让存曜轻离此职?”
    李克用哈哈一笑,坐直身子,睁开眼:“还是寄之知我。存曜这般大才,某亦没有料到,此等人物如今拜与某之膝下,某实深爱之。若是某家诸子不成器,某愿将这份基业交给他这般人。不过眼下却还说不得准,毕竟他没有领军作战过,不知道刀兵险恶,而且也压不住他那些兄长……若是这天下纷乱可以终于某手,他做个太平王公,某家基业倒是最好给他。”
    盖寓摇头道:“某亦深爱存曜,然则大王亲子亦是人杰之辈,何必将偌大家业假与外人之手?只是这般人物,总须拔赏厚结,方能固其忠心啊。”
    李克用眯着眼睛,忽然轻笑一声,道:“寄之啊,你还记得中和三年那次王铎被贬之后,某与诸军大战巢贼么?”
    盖寓点头道:“自然记得。”心中想起当年的情形。
    那年正月初一,李克用部将在沙苑击败黄巢弟黄揆部队。初二,克用进屯沙苑,军中设宴欢庆新年。与此同时,勤王军的总指挥——诸道行营都统王铎,也带着天子制敕来到了李克用军中,任命他为京师东北面行营都统。
    为欢迎王铎,李克用让部下各自表演拿手好戏。薛铁山、史敬思两位大将先后骑马比箭,演示神射;李克用收养的几位少年李存孝、李嗣源、李存信、孙重进、李嗣昭等则角抵为戏,个个满头大汗,十分认真,博得满堂喝彩;最后,作为李克用亲信中的亲信,他盖寓亲自弹奏起心爱的胡琴。一边演奏时,天上也渐渐有细雪飘落,一片片沾在盖寓的胡须、衣袍和乐器上。
    这是正月里的第一场新雪,将士们都欢笑着互相祝福。王铎也为这些塞上风情的表演所感染,不住拍掌大笑。但是,克用却感觉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完全放开心怀,眉宇间隐隐有一种忧愁之色。
    出于节帅不得结交宰执的顾忌,他并没有向王铎询问缘由。事情的真相五六天后才得以揭晓。原来,由于大宦官田令孜和王铎不和,上奏说王铎讨黄巢劳师无功,于是请求天子降诏解去王铎的诸道行营都统之职,赴任义成节度使。此时虽然还没有正式下旨,但王铎也已有所耳闻。因此,情绪很是低落。
    自从接手郑畋失败留下的烂摊子后,他大力整顿防务,呼吁各镇前来勤王,终于完成了夹击黄巢的包围网。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却被突然夺走指挥权,离开勤王军战场,王铎此时的心境,就像辛苦耕耘经年,好不容易盼来丰收在即,却被一下子剥夺田地的老农般失落而愤怒。
    当然,这些唐廷内部黑暗的南北司之争(北司为宦官,南司为宰相等内阁文官),李克用是无法了解想象的。一番欢宴之后,王铎便告辞离去,在马背上望着纷纷洒洒落下的雪花,他不禁悲愤地想:虽有所谓“瑞雪兆丰年”的说法,但如今战火纷飞,田园荒芜,百姓妻离子散,都在深山中躲藏。这一场正月的雪,又将冻死多少无告的难民呢?
    新雪,仍在无声地飘落,每一朵都为王铎更添几分心寒。
    由于王铎免职的风波,各路勤王军的行动也出现了一段无谓的空白时间。整倒王铎的宦官田令孜,则在天子行在成都忙于自己的权谋和政治活动,以建议朝廷避蜀、保护传国玉玺和列祖列宗真容,散尽家财犒军这几条作为自己立下的大功,让宰相和藩镇一同上表请求为自己升官,获得了十军兼十二卫观军容使(注:相当于天下兵马总监军)之职。对于王铎解任后的长安战区形势,却始终没有下达任何一条进攻或防御的诏令。
    在这样的情势下,勤王军诸帅不得不自己作出行动。二月初三,李克用进军乾坑店,与河中王重荣军、义武王处存军、忠武杨复光军会师,集结起了近十万大军;与此同时,黄巢也派遣将领王璠、林言、赵璋、尚让率军十五万屯于梁田陂,与勤王军主力相抗衡。
    在乾坑店的军议上,由于所谓的“诸道行营都统”已经不复存在,而李克用的军力在诸镇中最为强盛,诸镇于是公推克用为盟主。
    “既然如此,那下官也不再推辞了。”李克用稍作谦让,便接受了推举。他想,某军既盛,自当正其名,岂能为区区谦虚忍让之名坏了大事?毕竟,亲身指挥十万人以上的庞大军力,却是他自小以来就梦寐以求的愿望。此刻,终于成为各道勤王军的盟主,与贼军在关辅之地对垒厮杀,不禁令他热血沸腾。
    同时,其他几位勤王军将帅也都和李克用关系十分融洽。忠武军监军杨复光是邀请李克用南下的主事者,两家的父辈颇有交情;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几代都与李氏沙陀有姻缘之亲;至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此时也竭尽全力与李克用交好。
    谈话交往当中,李克用也在心中评价着这几位当代叱咤风云的人物。杨复光是个言辞慷慨,将唐室兴亡、天下安危挂在嘴边的人,工作也十分勤勉,但这样的生活方式过于透支心力体力,也许寿命不会太长;王处存性情平和无争,但对唐室十分忠心;王重荣则兼具雄才大略和野心,只是似乎性格倾向于权谋。在这三个人当中,大概王重荣将会取得最大的成就吧。
    此外,此时的李克用还注意到了担任王重荣副手的河中行营招讨副使朱全忠。这个人,原本名叫朱温,在黄巢军中担任大将,去年投降王重荣,天子亲赐“全忠”之名。这一年,他只比李克用大四岁,圆脸,经常放声大笑,但眼珠乱转,想必工于心计。李克用感觉他是个和王重荣很相似的人,不过,也许要比重荣稍逊一筹。
    他们在帅帐中摊开地图,指点着战区中敌我军力的配置。
    “贼兵以梁田陂为中心,展开宽大的正面阵地,从左到右依次为王璠、林言、赵璋、尚让四支大军,最右翼依托赤水为防线,主力重兵云集于梁田陂。”李克用指着地图上代表军队的圈和线条,一一分派作战任务:“首先,由鄙军攻击敌主力,河中军攻击敌左翼。等到敌人支撑不住,将后备队也投入前线时,义武军也从右翼投入战斗;与此同此,忠武军则击溃赤水沿岸守敌,准备截断贼兵退路。”
    这样的安排,是出于各军的实际情况,由最强盛的代北兵和仅次于代北兵的河中兵对敌主力发起第一轮攻击;兵力较弱的义武军作为决定胜局的后备队;最为弱小的忠武军则用来截击敌败兵,扩大战果。对此,诸帅都没有异议,于是当晚各自回到军中。在明月的清辉下,十万大军忙忙碌碌地向着自己的阵地纵横行进。
    二月初四的清晨,黄巢军哨探报告从正北、西北方向有两支大军驰来,第一线守军连忙纷纷加固阵地,在四处分散驻营的各支军、营、都级别的单位也迅速向防线后的大平原上集结,准备合战。
    巳时,克用军最先着阵。各军一边展开阵势,克用也在千余人的亲卫军护卫下登上一座小山坡,妻子刘氏、养子李存孝、李存信等人也环绕在他身旁,一同注视着面前的战场。
    在这个年代,筑垒立栅等防御手段十分流行,如阻止骑兵驰突的石垣、木栅;妨碍步兵前进的铁蒺藜、壕沟;以及杀伤敌兵的陷坑,掩护我军的壁垒等,都是作战时必须先构建的工事。在这一带关中平原上,石垣不易找到材料,对方主要以木栅代替,在一些地方也深挖了壕沟。
    克用眯着独眼,用马鞭指着敌阵,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向义子们发问:“如此防线,尔等以为,该如何突破?”
    他很喜欢培养有潜质的少年,虽然后来名震天下的“义儿军”此时还未组建,但已经开始留意搜集了不少各有特长的养子。对于这些少年,他依照各人的资质喜好因材施教。如李存孝性格豪勇好斗,就指导他骑射和作战的勇气;李存信通四族夷语,会写六种蕃文,性格狡黠灵巧,就指导他军阵和奇策;孙重进(后来的李存进)性格谨慎实干,则着重培养他筑垒搭桥和守战的技能,其他如谦让寡言的李嗣源、勇敢忠贞的李嗣昭,也都用最适当的方式加以教育。现在这些少年大的已经年满二十,小的也有十四五岁,李克用认为再过不久,他们必将成长为自己强有力的左膀右臂。
    克用一发问,少年们都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依儿之见,先用步兵冲锋,推倒木栅;然后派骑兵从缺口处突入,可以一举驱散贼兵!”
    存孝历来事事争先,当下第一个发言。
    然而,存信立刻就撇了撇嘴:“你以为士兵们个个都有你那副蛮力吗?如果木栅插得牢,寻常人很难推倒,而此时若是敌人警觉,放箭反击,那我军岂不都成了箭靶子?”
    “你!胆小如鼠!如何领兵?”
    “哼,有勇无谋的蠢蛋。”
    两人立刻便是一阵唇枪舌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存孝和存信之间的关系犹如水火不相容,见面总是要吵起架来。不过,李克用也并不想介入调解。他一直认为,如果这两人的生活中始终都能有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存在,也许反而会让他们发挥出各自最大的潜能和努力。——当然这个想法竟会导致后来的悲剧,是此刻的李克用根本无法想象到的。
    等两人吵了一阵子后,李克用才挥手让他们停止,将目光投向了孙重进(后来的李存进)。
    “说说你的看法吧。”
    “是。”
    孙重进点点头,手指着敌军木栅防线的右侧,声音沉稳地说:“据儿所知,如果土地上有水草,那么地力一定比较结实牢固;而在不长草的地方,风吹日晒,土质也会变得疏松。敌阵右侧的栅栏都树立在没有草木的土地上,肯定不够坚固。因此,我军可以从右侧突破。”
    “好!”克用赞许地点点头,又问:“但是,正如存信所言,要推倒栅栏,我军也一定会暴露于敌人的箭雨之下,付出不小的伤亡代价。这一点,又要如何避免呢?”
    “这……”孙重进顿时语塞,闭口不言,面露难色。
    “并非没有办法。”这时,当年个子最小的李嗣昭大声说:“先派出轻骑,以弓箭掩护步军,用箭雨先压制敌人,然后让步兵冲锋破坏右侧栅栏,最后骑兵换上横刀突击,大队步军尾随,便可大功告成!”
    “不错,不错。”克用拊掌大笑。这个答案其实早已在他心中,但通过一系列的问答,使少年们自己归纳总结出正确做法,对于他们实战经验的培养大有益处。
    随后,他向传令兵下达攻击指示。不一会儿,军阵中旌旗招展,鼓角高鸣,第一波攻击正式展开……那是一次大胜。
    盖寓自然记得,他随李克用征战这么多年,那一次战斗他不记得?只是,李克用为何要提及此事呢?
    李克用微微闭着眼睛,道:“人这一世,有时候有对手是一件好事,譬如中和三年,某从来没将朱温当作对手,那时候某的对手,只是黄巢。后来黄巢死了,某的对手便成了朱温……某从未懈怠,便是因为某有对手。”
    盖寓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李克用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李克用又继续道:“存信与存孝也是一对对手,但他们二人与某和朱温不同。某与朱温相斗,陛下或许想管,但某可以不客气的说,有时候某与朱温都未必会听。然而存信与存孝不同,他们越是斗得厉害,就越要在某面前展露才干,不立下大功,如何能压住对方一头?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斗,上头都有某在看着,看着他们斗,让他们去斗,却不准他们斗过了头……如今,存曜也算进了存孝和存璋他们这一派,某不担心,甚至还很高兴,因为前番升了存信的官位,此时存孝、存璋却得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帮手,这正好可以维持他们双方势均力敌……”
    盖寓早就知道,李克用对自己的义儿们虽然甚好,平日里吃穿用度以及各种待遇都是与亲子一般无二,但义子毕竟是义子,该用的手段,那也是一定要用的,譬如让义子们分化成了两派,他在其中进行调节,使两派争功,却又不让任何一派有全面压倒对方一派的机会。这种手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帝王心术,但……古往今来,这都是任何成功的君王所必须掌握的能力。
    盖寓笑了起来:“大王英明。不过如今大战将起,南北二路究竟如何分功,大王也该做个决断了吧?尤其是,如今存曜的军械监那边产能大增,黑鸦军很快就能全面换装,届时……张浚就是爬,也该爬过大河了。河中王重盈虽然秉承他兄长之愿,一直与我河东交从甚密,但叫他出兵与天子六师作战,只怕他是不肯的。那么如此一来,河中对于张浚来说,便是一马平川……我河东还需早作准备才是啊。”
    李克用点点头:“此时某已经有了安排,既然寄之问起,那你也来帮某参详参详。”
    “大王但请示下。”盖寓答道。
    李克用道:“孤意,存孝率黑鸦军南下;孤亲自携存信等诸儿领大军北上。”
    盖寓点了点头,似乎思索了一下,问道:“大王这南下的黑鸦军,便只命存孝一人全权领掌么?”
    李克用摇头道:“存孝勇则勇矣,但有时却要虑其孤刚易折,军中须得有能在危急时刻劝得住他的人在,才是万全之计。”
    盖寓沉吟道:“大王还是希望以存孝为主、存贤为辅?某担心这般出兵之中,他二人万一起了争斗,只怕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还望大王三思。”
    李克用笑起来:“某自然知道,这般以五千兵对十数万,岂能正副主将不和?存孝既是主将,存贤便不能去了,是故某打算让嗣昭为存孝副手。”
    盖寓放心下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那南路转运官为何人?转运官可也万万疏忽不得。”
    李克用神秘一笑:“转运官嘛……自然是存曜无疑。”
    第064章 南路转运
    晋阳城外,走马岗,黑鸦军东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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