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难军士兵的装备,规定凡属“正军”,配给正军每人给马、驼各一,如倒毙需赔偿,称为“长生马驼”;军使以上:配给帐1幅,马1副,箭500枝、马1匹,骆驼5匹。此外,还发给“旗、鼓、枪、剑、棍、棓(同棒)、粆袋(炒米、干粮之类)、披毡、浑脱(水上交通工具)、背索、鍬、钁(同镢jué,刨土工具)、斤、斧、箭牌,铁爪篱等兵器和军需品;旅帅以下:无旗鼓,每人骆驼1匹,箭300支,兵3人。无帐幕,住在用木架支撑覆盖着毛织物的“幕梁”之中。一般士兵规定3人住一“幕梁”。定难军的习惯是,参战兵员除由节帅府发给很少的军事装备外,作战时一律自带粮饷。
    正是因为李曜知道定难军作战是自带粮饷,所以他很清楚这样的军队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就是持续作战能力很差。由于正兵要携带作战军械,所以无法携带粮饷,粮饷都是又“负担”——也就是唐军的辅兵——来负责,这样一来,一个人要带两个人的粮食,那能带得多少?纵然他们定难军有一个运输优势,那就是有骆驼可用,但是骆驼虽然负重量大,又极能吃苦耐劳,但问题却也很是不少,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速度。所谓兵贵神速,骆驼负重之后,是不用指望它狂奔跟上骏马的,但是由于粮食都在骆驼身上,正兵无法远离骆驼去单独作战,这就严重影响了行军速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击破敌军之后的追击,都要冒不少风险。
    李曜准备的破敌之法,其实就是坚守神木寨,一边以守城器械为其“放血”,一边耗费其粮草,估计待其伤亡较大而军中无法救治,其粮秣又已经不多之时,拓跋氏必然会准备退却,而此时李曜就拣选精兵强将,突然杀出城外,击破正兵,然后不管,反而全力杀伤其辅兵,尤其是要掳获其骆驼、粮草、各种物资,只要得计,其正兵身无三日粮,如何回得去银州?到头来也只有崩溃一途。
    拓跋氏这一万抄大军,正兵一万,“负担”一万,全军共计两万,再有骆驼、驮马等牲畜,行军速度自然被拖得甚慢。
    这时正在一处山涧便歇脚,“负担”们埋锅造饭,正兵们解开甲胄放松身体,此次出征的行军主将拓跋思恩却在帐中发脾气。
    此人身材适中,也不壮硕,却很精悍,此时他正一脸怒气喝骂:“一日行军才三十里,什么时候能到府谷!这是去打仗还是去狎妓?我看你们去狎妓倒是比这块得多了!”
    帐中领兵将领面色不豫,其中一人反驳道:“拓跋五郎,你若是着急,尽可以不要负担,自行单枪匹马去找折宗本那老儿,看他愿不愿意跟你单挑,以决定府谷归属。左右某等都是凡夫俗子,比不得你们拓跋家喝风拉烟的圣人,只好为你在后面摇旗呐喊,聊以助威罢了。”
    拓跋思恩闻言大怒,喝道:“野利山门!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这样与某说话!”
    野利山门毫不畏惧,哂然一笑:“是啊,是啊,现在你都不是拓跋五郎了,身份自然不同一般,是不是要我们改口叫你李五郎,你才高兴了,啊?国姓公?”
    拓跋思恩勃然变色:“野利山门,国姓乃陛下所赐,你这番话可是在暗指陛下不公,没有也给你一个国姓?哼,我拓跋氏为党项八族崛起,花费何等心血,当日长安之战,你等各族推三阻四,不知某大兄高瞻远瞩之深意,如今看看,却是谁对谁错?而大兄又是如何对待你们?难道那大战之后的好处,就只有我们拓跋家享受了?你们现在能有这许多女人、奴仆,还不都是我拓跋家苦战得来,转赐予你们的?皇帝赐我家国姓,那是对我拓跋家勤王之功的犒赏!某便是李思恩,便是李五郎,那又如何?你有本事,你怎不去自己打出一个国姓公、国姓郎来!整日呱噪,羞也不羞?”
    “拓跋思恩,别说得这般洋洋自得,你口口声声长安之战,某倒想问问你,长安之战你去了吗?你若是拓跋思忠,某绝不多说半句,可你不是,你一个连五千人之战都没有指挥过的小字号,也敢与某论理?当日拓跋思忠在时,军中几无敌手,却也不敢这般对某说话,你别以为拓跋思恭护着你,你就百无禁忌,某今日便把话撂在这,你拓跋思恩无论能力还是名望,都远不如你兄长拓跋思恩,某等奉命前来受你调度不假,却不是来给你拓跋思恩当奴隶来了,收了你那套对待奴隶的把戏,咱们还能和和气气打完这一仗,各分一笔‘擒生’了事。你若是再这般张扬跋扈,不把我等放在眼中,别怪我野利山门带着人回去,跟你慢慢磨蘑菇。”
    拓跋思恩心中大恨,却也知道这野利山门说得到做得到,此人乃是野利氏第一勇士,脾气暴躁,但武力确实惊人,在党项羌这等崇尚力量的游牧民中,族中地位仅次于族长和某些德高望重的长老祭师,他威胁说把兵带回去,那也是说得到做得到的。而一旦发生此事,则拓跋家若要维持权威,就必须按照党项规矩,出兵讨伐野利氏,
    拓跋氏讨伐野利氏,拓跋思恩绝不担心打不过,问题是野利氏也是大部落,一场党项内战打下来,拓跋氏损失必然不小,到时候一旦引起其他部落的觊觎,生出什么变乱来,那么拓跋氏就连定难军这夏绥之地还是不是能站稳,都不好说了。而且大哥这几年一直坚持休养生息,只求慢慢壮大实力,又怎么肯在此时跟野利氏发生一场战争?须知野利氏也是党项羌人,拓跋思恭一直把野利氏当作可以笼络的盟友,毕竟大家同本同源,总比汉人靠得住!
    拓跋思恩强忍怒火,压住气道:“某只不过说行军速度太慢而已,野利兄何必这般斤斤计较?莫非野利兄自觉行进过慢,某说的是你?”
    他本是压住怒气说话,可惜言语之中依旧充满了火药味,呃……唐朝的话,算是烽烟味好了。
    果然野利山门不仅没有感受到他不愿事情闹大的诚意,反而脸色一寒,森然道:“某走路慢不慢不好说,但刀子……一向不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拓跋思恩勃然大怒,立刻翻脸,怒喝一声:“来人!”
    这是拓跋思恩的中军大帐,他一声一喊,自然其牙兵亲卫一下子涌了进来,野利山门昂然站起,右手握住刀柄而不立即拔出,只是目光冷冷扫过一众亲卫。他是野利氏头号勇士,早已威名在外,这些亲卫一时没得拓跋思恩严令,自然没有谁会愿意冲上去打头阵。
    其余将领一见不妙,连忙上前拉住拓跋思恩和野利山门二人全力劝解。
    第090章 神木定计
    出征府谷的定难军吵成一团之时,李曜带着自己只有五百二十人的飞腾军到达了神木寨中。神木寨虽只是之为寨,但李曜觉得其实叫做神木堡可能更为合适。
    此寨地形与府谷地形十分相似,都是临河山城,一样三面环山,背靠江河,只有一点是正好相反,那就是府谷是以环山之面面对西方,而神木寨西方则是窟野河,山在北、东、南面。
    这个地形,对于防备从西面而来的拓跋氏军队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如果拓跋氏直接渡河来攻,那么窟野河就成了神木寨最宽、最深的护城河,李曜以自己所带来的器械估计,一旦拓跋氏选择这一方式,自己将能给其造成巨大伤亡。
    但是坏处也是明显的,那就是拓跋氏可以在神木寨的上游或者下游渡河,然后围困神木寨。虽然看起来,即便如此也只是与府谷面临的情况一样,但其实不然。府谷如果被包围,其联系河东的一面乃是黄河,拓跋氏绝无能力封锁黄河,府谷与河东的联系不可能被拓跋氏中断。而神木寨一旦被围,却就失去了跟府谷的联系,更别说河东。虽然也可以选择从窟野河方向派人绕道,但这样一来浪费的时间就很多了,严重影响两地两军之间情报互通的速度。
    但神木寨位置紧要,不可能放弃,其南卫关中,北屏河套,左扼晋阳之险,右持灵夏之冲,得神木等于得府谷一半,实际上拥有沿河五镇的李克用绝不会放弃这一地区,让拓跋思恭有了东进北上的桥头堡。
    李曜带领飞腾军到达神木之前,早就在折宗本和折嗣伦处知道神木如今有两员旅帅,一名折嗣礼,一名折原平。他二人虽说只是旅帅,但因为沿河五镇得到朝廷授予的官职有限,而地方对兵力的需求又比较大,所以有不少军队都有超编现象,他二人麾下的军队就是如此。
    其中折嗣礼是折宗本的侄儿,折嗣礼的堂弟,乃为骑将,麾下有骑兵两百人。折原平为步将,折氏族人,麾下有步兵三百人。另外在神木寨,有精壮劳力六七百人,算起来这批人应该看错折氏军队的辅兵,只是折氏缺钱,所以不为其发放薪酬,当然他们平时承担的任务也比别处辅兵要低,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在神木寨有自己的营生,打短工的、卖杂货的、摆小吃摊的……应有尽有,李曜估计这批人大概也就只能干点辅兵的伙计,倒时候守城,也顶多给他们点搬运石木的事做,而不像过去大唐强盛之时,辅兵随时可以转成正兵那般。
    李曜对折家的兵马虽然有临时管辖之权,但这与自己麾下的军队差别毕竟很大,因此他到神木寨之后,首先是里里外外查看了地形地貌、寨垒设施、火油檑石等物资的库存,然后就跟折嗣伦、折原平做了一番“深入交流”,达成“广泛共识”,这才召集众将议事。
    神木寨的议事厅中,李曜高坐主位,身边两侧是李嗣恩与史建瑭,再下首则是自己带来的憨娃儿、阿悉结咄尔、处木昆克失毕、张光远和刘河安,以及折嗣伦、折原平二人。
    虽然双方手中掌握的兵力相差不大,但从人数和品衔上来看,李曜处于绝对的优势之中,不过这不是开后世那些需要举手表决的会议,因此也没什么别的作用。原本李曜在召开这次议事之前,是准备只让李嗣恩与史建瑭随自己出席,而其余五位旅帅都去各自安排部队驻扎和观察地形,但李嗣恩觉得对方折家二将既然也只是旅帅级别,自己三人召他二人议事,就或多或少会有些以上压下的意味,颇为不妥。
    李曜想想,觉得这话也不无道理,后世有句名言:“细节决定成败”,虽然自己心中全无此念,但也不能不察,以免让人误会,于是采纳了李嗣恩的建议。
    史建瑭最近加入飞腾军以来的这段时间,表现得中规中矩,李曜的感觉是,此人比较沉默,但他不知道史建瑭的沉默寡言是如李嗣源一般天性如此,还是因为出任了都虞候一职,掌握军中纲纪,因而特意规范自律,平时以严肃之面示人。不过如果是后者,李曜觉得倒也不是那么必要,不一定掌握军纪的就一定得是黑脸,带兵之道,在于赏罚分明,军纪官也不是只管罚不管赏嘛,九兄李嗣昭原先在黑鸦军也是都虞候,一样掌握军中纲纪,他就并非每天黑着一张脸,见了谁都像人家欠他一大笔钱不还似的,反倒是与军中上下关系都颇为融洽,然而他厉害之处却是一旦他沉下脸来,军中上下也会立即为之一肃。现在回过头想想,李嗣昭在原先历史中能够接任蕃汉马步总管这一军中第一要职,以及衙内都指挥使这个在其他藩镇几乎只授予节帅接班人的敏感职务,恐怕除了他作战能力出众之外,这种人际协调能力也是很大一个因素。
    李曜心道:“人缘很重要啊!哥还得向益光看齐,这人治社会里头,要是没有人缘,还能混个什么?”
    “诸位!”李曜开口道:“此番拓跋氏来攻府谷,贼势汹汹,折公向大王请援,大王深以府谷形势为忧,特遣某领飞腾军前来援助。今奉折公号令,前来神木寨驻守,并主神木诸军事,一应战和行止,由某决断。若事有不谐,亦由某向大王、折公请罪!诸位之中,若有人对此心存异议,请即指出,错过此时,再拒某将令,那便只有军法相待了。”
    这就是李曜与这个时代人不同的地方,他是后世人的思想习惯,凡事先小人后君子,一切说清楚了,约法三章,然后实行。不搞什么“事有成例”,赌大家心知肚明。因为心知肚明虽然未必是假,但是中国人历来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军令谁属的问题,李曜认为是来不得半点马虎的,必须先说清楚。
    他自己飞腾军的诸将自然毫无疑问,这话无疑是说给折嗣礼和折原平听的,但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令人不喜,但他说的一切毕竟都是事实,折嗣礼与折原平也不好说什么多话,何况昨日已有折家传令兵从府谷快马赶来,为他二人送上了密令,密令中自然对他二人提出了必须服从李曜指挥的要求,二人因此也会多给李曜几分面子。
    李曜等了一下,见无人说话,这才微微点头,说道:“好,既然没有,那么现在就进入议事了。嗣礼兄,你为骑将,必掌斥候,就请你为某等先说一说如今拓跋家定难军与某等各军之形势。”
    折嗣礼坐直抱拳,道:“是,李军使。”他微微一顿,说道:“前番拓跋氏前来,全军约莫五千人,到达神木之前,已然分兵抢掠四周各处小村小镇,神木以西,此时已经丢失,如今府谷沿河五镇,实际在手的只有三镇,即府谷、神木和金水,但金水方圆更小,是以此战之关键便在府谷与我神木寨。”
    李曜微微点头,折嗣伦便继续道:“若将拓跋氏先前所来之军与此次新出之军算作一起,则拓跋思谦可为前军,拓跋思恩乃为后军。如今拓跋思谦前军攻略四周之后,派人查探神木寨,而后便在神木西北一处海子(湖)按兵不动,现在看来,只怕就是等拓跋思恩的援军。”
    李曜问道:“那么,拓跋思恩所领人马,如今所在何处?”
    折嗣礼道:“据某派出的远探回报,拓跋思恩如今正往神木赶来,不过他军中带了一万辅兵,又有驮马、骆驼等,行进速度甚慢,一日不过三十余里路,这样的话,至少还需三天,才能出现在我神木寨前。”
    李曜又问:“军中组成如何,可都是拓跋氏之兵?”
    折嗣礼微微惊讶,对李曜的态度变得更恭敬了些,道:“李军使所问,某已详查,此番定难军东来之兵,并非全是拓跋氏之兵。其中除拓跋氏外,野利氏等三家党项大部落,也都出动了一只军队,全军约莫四五千之众,几乎是拓跋氏出兵的一半。另外,拓跋氏本军之中,也并非全是拓跋氏部落之兵,而有近半汉军。”
    李曜微微点头,又问:“拓跋思谦与拓跋思恩二人性格如何,可有什么偏好?”
    折嗣礼答道:“拓跋思谦色中饿鬼,拓跋思恩妄尊自大。”
    李曜听了,点头微笑道:“如此,破敌有望矣。”
    折嗣礼等人都是一奇,最后还是折嗣礼开口问道:“不知李军使计将安出?”
    李曜微微一笑,淡然道:“赵奢救阏与。”
    原以为大家会恍然大悟,可惜李曜这次失算了,众将你望我,我望你,都不明白李曜在说什么。只有史建瑭见气氛古怪,解围道:“赵奢……想是说战国时赵国马服君……”然后,他也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赵奢他虽然知道,“救阏与”这一战,他却全然不知。
    李曜一看,心中自我检讨:“你妹啊,跟王家的人呆久了,忘了卖弄也需要看人来,一不小心就会对牛弹琴,失策,失策!”
    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赶紧挽救,于是解释道:“赵奢救阏与,乃是马服君赵奢指挥的一次著名战役,其核心思想,便是‘告之不被,示之不能,迷惑其心,攻其不备’。”
    李曜为这批文盲级将领解说道,战国后期,秦穰侯魏冉为扩大其定陶封地,派客卿灶越韩魏两国攻占齐国的刚、寿地区。这时,由魏入秦的谋士范睢向秦昭襄王提出,攻齐刚、寿是战略错误,因中隔韩、魏,难以固守。他建议采用“远交近攻”战略,认为这样才能使攻占的土地尽为秦有。他又认为地处中原的韩、魏系天下枢纽,欲兼并天下,应先用兵韩、魏以“断山东之脊”(《战国策·魏策四》)。秦昭襄王很欣赏范雎的见解,任其为客卿,让他参与军事谋划。但北方强赵的存在,使秦对兼并韩、魏有所顾忌,于是寻机打击赵国。秦昭襄王三十四年(前281年),秦攻取赵地三城后,赵以公子部为质于秦,并与秦签订以焦、魏、牛狐交换三城的协议。后来,赵国又反悔。秦昭襄王四十六年,秦昭襄王以赵不履行协议为由,派中更胡阳率大军攻赵阏与。
    阏与原为韩地,后属赵,是赵国的边境重镇,也是赵国的西南门户。它东靠太行山,西向晋中平原,战略地位十分显要。秦军之所以攻打阏与,是想以此地作为进攻赵国的前哨阵地。若阏与被占,则赵国的西部大门洞开,秦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对赵国威胁极大。
    赵惠文王听说阏与被围,立即召集几个将军商讨对策。他首先问能征善战、长于谋略的廉颇:“大将军有何计策可解阏与之围?”廉颇回答说:“阏与距邯郸很远,而且路途崎岖险阻,实在无法救援。”屡立战功的将军乐乘也认为阏与道险不可救。
    最后,赵惠文王又问赵奢,赵奢果断地说:“阏与地处边塞,道路险阻,正如前面两位将军所言。但正因为这样,秦、赵就像两只在洞穴中相斗的老鼠一样,哪一只勇敢就会取得胜利。”这一番独到的分析,得到了赵王的赞许。于是,赵王命赵奢率兵解阏与之围。“狭路相逢勇者胜”,事实证明赵奢的军事思想确实高人一筹。
    赵奢率军西行迎战秦军,在距离邯郸城西仅三十里的地方就安营扎寨,不再前进了。并且宣布:“如果有人在作战问题上有异议,格杀勿论!”将士们对此都感到迷惑不解,觉得自己的军队即使日夜兼程,恐怕也解救不了阏与之围,为什么刚出城三十里裹足不前了呢?何况行军打仗,应该集思广益,主帅为什么不许部下提任何作战意见呢?然而,将士们哪里知道,赵奢这样做,正是为了迷惑秦军并使其失去警戒。
    秦军在围困阏与的同时,已经作了防止赵军出兵救援的准备。他们派一支部队向东直插武安,与围困阏与的主力成犄角之势,以牵制赵军的行动。秦军在武安城西操练,人喊马嘶,战鼓咚咚,连武安城内屋上的砖瓦也被震得颤动了。赵军将士们见秦军如此猖狂,都十分愤怒。一名负责侦察敌情的军侯忍耐不住,不顾军令,建议赵奢发兵解武安之危。赵奢立即下令,将那个军官斩首示众。从此,再无人敢议论军情了。赵奢命令全军修筑营寨,深沟高垒,做出长期固守、怯敌畏战的假象,以麻痹秦军。就这样,赵奢按兵不动长达二十八天之久。
    一开始,秦军主帅胡阳得知赵国出兵救援阏与的消息,行动十分谨慎。以后发现赵军不再前进,还在修筑堡垒,就逐渐地不大在意了。不过,胡阳仍为不明赵军的真实意图而疑虑重重,就派出间谍潜入赵军驻地探听虚实。赵奢明知来人是秦国奸细,却佯装不知,还以美酒佳肴招待他们,让他们观看新增的堡垒,显示赵军固守不前的意向,随后又让他们随意离去。间谍返回秦营,向胡阳报告了耳闻目睹的一切。胡阳听后大喜,认为赵军怯阵,不敢迎战秦军。于是,秦军放松了警惕。
    赵奢见秦军果然中了他的麻痹纵敌之计,立即发动进攻。他命令全军日夜兼程,偃旗息鼓,仅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就突然逼近了阏与阵地。在距离阏与五十里的地方,他命令部队占据有利地形,筑好工事,特别命令弓箭手选好地势,以便随时攻击敌军。这时有一名叫许历的军士,要求进见赵奢。赵奢一改以前的态度,命令他进来。许历说:“我军迅速逼近秦军,这出乎秦军的意料。但秦军来势凶猛,我方必须集中兵力,抢占有利地形,严阵以待。否则会有闪失,望将军三思。”赵奢让他继续说出具体的作战方案。许历有些犹豫,说:“说了要被杀头的”,赵奢立即表示:“那是在邯郸附近发布的命令,现在到了阏与前线,以前的军令当然作废了。”许历这才接着说:“我军应抢先占领阏与附近的北山,居高临下,一鼓作气就可以击败秦军。”
    赵奢听后十分高兴,采纳了他的建议,命令一万名精兵,迅速占领北山,构筑工事,严阵以待。胡阳听说赵军突然赶到前线,惊慌万分,命令秦军昼夜不停地赶往战场。秦军到达前线后,才发现有利地形已被赵军占领。胡阳看到北山地势险要,便命令秦军拼命争夺。然而秦军长途跋涉,人困马乏,赵军却以逸待劳,早有准备。秦军虽几经争战,但还是失败了,只能在山下列阵。
    正当秦军无计可施之际,赵奢下令赵军兵分两路,向全军发起猛烈进攻。在前后夹攻下,秦军全线崩溃,大败而逃。赵军大胜,凯旋而归,阏与之围遂解。
    “……是以此次战役,赵奢隐蔽作战企图,麻痹敌人,促其骄傲轻敌,尔后出其不意,突然发动攻击,以及抢先占领要地,使己方处于有利地位的作战思想,乃是赵军获胜的主要原因。从阏与之战中‘告之不被,示之不能’、‘能为敌司命’、‘反客为主’、‘居高临下’等战略战术来看,他显然熟读而且精通《孙子》、《孙膑》等。尔等为将,须有长远志向,谁可知诸位之中,来日便不会有人指挥千军万马?这些兵书,虽不可死读,但也不可不读。”
    众人听罢,皆言李军使高论,于是就此定计。
    第091章 钓鱼军使
    神木寨乃是临河山城,河风阵阵,吹散了三分暑气。知了仍时不时齐唱夏曲,听来却也没了别处那种闷热之中的烦躁。
    神木寨队正以上军官都已接到新的命令,纷纷行动起来。这次的命令五花八门,但都颇为古怪。
    譬如城寨各处塔楼上的人手毫无理由地被减掉了七成,而换上去的人里头,老弱之辈占了大半,每个塔楼上仅有一名精干青壮。
    又譬如原先的探马都是折嗣礼麾下的骑兵担任,现在却是折家兵和河东飞腾军一齐探哨,一名折家骑兵探马带着两名飞腾军探马在周围到处乱跑,每天回寨子里都是风尘仆仆,马匹累得只比脱力好一点。
    再譬如城寨外面忽然来了一批乱民,是从西面被拓跋氏占领的一些村子逃难来的。原本这样的情况下,其中精壮之辈都要被集中起来,一是避免有敌军探子,二是免得他们闹事,三是可以用来做工,然而这次神木寨的主将李存曜似乎是个愣头青,而且是个滥发善心的愣头青:他一听有难民,二话不说就叫他们通通进寨,不仅免费给吃给喝,而且也不禁止他们到处乱走,甚至还可以随意进出城寨,简直是牛栏里关猫,全无半点限制。
    整个这一系列变化,让许多下面的折家兵垂头丧气,不少人纷纷议论,说本来咱们五百兵,没准还能守住神木寨,或者至少也能守上三个月,结果来了这位李军使,带是带来了五百兵,可只怕反而三天都守不住了。
    有人消息灵通,当时就说了:“人家李军使靠山大啊,有什么办法?人家是并帅大王之螟蛉,河东衙内之一,又跟‘太原王’交从甚密,据说还是个文坛新秀,而且傲骨铮铮连皇帝老儿都敢在诗里编排不是,这样一个人来了,折老子也没办法,让他来这里,估摸着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这人说的折老子,乃是指折宗本,当然此老子非彼老子,用法类似范仲淹被西夏人称为‘小范老子’那个意思,老子就是父亲,这是一句尊称。
    这位消息灵通人士如此一说,大伙儿立刻更加不满了,当时就有人说:“这么说来,俺们神木寨就算送给拓跋家那些犬彘之辈了?凭什么?神木寨二折都是能干之人,为啥不能从他们里面选一个主将?”
    那位消息灵通人士一脸鄙视:“俺说你怎么就脑子这么不开窍呢?神木寨就这么点兵,原先只有五百人,你们也说最多能守三个月,那么守完三个月怎么样了?丢了呗!既然迟早是要丢,谁丢的,那就有讲究喽!”
    众人奇道:“有什么讲究?”
    消息灵通人士哈哈一笑:“这你们都不知道?咱们折老子在府谷,那是一方雄霸,可是在河东李并帅眼里,折老子排得上号吗?李并帅威震天下,去年才败朝廷天兵五十万,今年又刚刚灭了赫连铎,占了云州城,若是这种兴头上听到折老子的人丢了神木寨,你们想,他怒不怒?”
    众人连连点头:“那是肯定怒了,这还用说?”
    “正是如此!你们想,李并帅一怒,折老子岂不是糟糕之极?那可是皇帝老子都招惹不起的人呐。”消息灵通人士长叹一声道。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问道:“若是如此,果然糟糕之极,然则又能如何?李并帅派来这位李军使,天生就是个帮倒忙的主啊!折老子这次岂非在劫难逃?那却如何是好?换了别人来俺们府谷,可不定是个像折老子这般样的好人了!”
    消息灵通人士就差一摇羽扇就是活生生一个诸葛武侯了,当下淡然摆手,胸有成竹地道:“无妨,无妨!折老子何许人也,这般道理,某都看出来了,他岂会看不出来?这不是,就把这位李军使打发到这神木寨来了吗?”
    众人又不解了,奇道:“这又是何故?他来神木寨,神木寨岂非必丢无疑,而且丢得更快?”
    那消息灵通人士哈哈一笑:“正是如此,正是要他丢!”他高深莫测地压低声音,引得周围人立刻噤声,竖起耳朵来,生怕错过一个字,这才神秘兮兮地道:“神木寨主将若不是他,一旦丢失,折老子必然遭殃,这是毫无疑问的了。然则若是神木寨的主将是他李存曜李军使,那么就算丢掉神木寨,并帅也不好发火,毕竟是他儿子么……当然,某所言不会发火,是不会对折老子发火,但是前方吃了败仗,所向无敌的李并帅这火还是得发的,那就唯有发到拓跋家头上了。于是,十有八九,李并帅就要出大兵,横扫河套,打拓跋氏一个永世不得翻身!折老子让这位李军使来俺们神木寨,可不就是打得这样一个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主意?”
    众人听完,震撼非常,纷纷赞道:“折老子果然那个什么……老,老谋深算,对对对,老谋深算!这样的法子,也就是折老子想得出来!看来这个李军使,倒也不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嘛!”
    那位年纪轻轻,又长得格外讨人喜欢的消息灵通人士笑呵呵地点头道:“不错不错,就算是废物点心,也还能废物利用一番,正是天下无不可用之人,唯有不会用人之人,便是这个道理了。”
    众人见他言谈举止气度非凡,看似颇有学问,不禁好奇,就有人问道:“不知阁下高就何处,怎会知晓这许多辛秘?”
    年轻帅气的消息灵通人士脸色一变,看看天色,惊呼一声:“糟糕,某要去中军大帐整理文书去了!各位,告辞,告辞!”说罢,匆匆拉着身边一位彪形大汉——呃,彪形小汉——立刻就走。
    等他走远,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中军幕僚,掌管文书的先生,难怪有这般见识,知晓许多事情了。”
    “是啊是啊,只有这些先生,那脑袋里才能转这么多的弯弯道道,俺们这些刨土挖泥的,哪里想得到这许多?”
    “你们说,既然这神木寨迟早要丢,俺们是不是去别处躲一躲?”
    “这个……好是好,可家里的东西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那点破铜烂铁,俺可是听说,那拓跋氏抓了别处的人口,都是当作奴隶分给他们各家头人的,你这会儿不走,到时候别说那些破铜烂铁,就算身上的衣服,甚至女人孩子,都要成别人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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