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得许多,再次打断李曜的论功问罪会议,站起来道:“且慢!”
    李曜微微皱眉,拱手道:“大王,此乃儿军中成规……”
    “我知道!”李克用摆手道:“孤王不打算坏你规矩,不过你也得通融一点,此时你不能受刑!”
    李曜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疑色:“大王何出此言?”
    第209章 出镇河中(三十)
    李克用见李曜动问,面上露出笑容,招呼一句:“来,坐下,咱们坐下说话。”
    李曜依言坐下,李克用也不端坐,就随意盘腿坐下,笑着道:“昨夜(无风注:古人虽有子时的定义,但习惯上则是到早上之后才当作新的一天开始。)你们出兵之后,德王寝食难安,今早知道我河东已然大破朱温,非要跟着我进蒲州。他是陛下长子,此行也算是奉皇命而来,我自不好拒绝。到了蒲州之后,我派人去寻王珂,却遍寻不着,蒲人尽道王郎被朱温裹挟,看来是无法再为蒲帅了。德王知悉此事后,便来找我,说蒲帅之位事关重大,不宜久悬不定,问我有何看法。”
    李曜点头道:“河中对我河东而言,十分紧要,若王郎不得归镇,这蒲帅之位,的确不该悬而不决。”
    李克用颌首道:“我也知此事重要,只是一些事情……我担心呐。”
    李曜微微蹙眉,问道:“担心蒲人民心向背么?”
    李克用微微点头:“这是其中之一,怎么,正阳可有什么建议?”
    李曜道:“河中与我河东,名虽二镇,实为一体,蒲人视晋人为亲友佳邻。如今王郎遭难,蒲州陷贼,若非我太原出兵克复,已然为汴贼所趁。此时河中欲定,当有其帅,大王为陛下股肱,又为王郎泰山,举才蒲帅之位,理所应当,儿料蒲人当无违逆之意。”
    李克用微微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事,更是重要。”
    “大王请讲,儿愿为大王略分烦忧。”李曜轻松接话。
    李克用道:“我恐新持旌节之帅,不知我意,难以经营河中。”
    李曜听罢,便笑问:“却不知大王何意?”
    李克用眉头微微一挑,反问道:“你素来多智善谋,可知欲为蒲帅,该当做好哪几件事?”
    “儿虽未曾细思此事,但既然大王问起,儿且试言之,若有不当之处,望大王勿怪。”李曜微微拱手道。
    李克用一摆手:“怪你作甚,但说无妨。”
    李曜便道:“河中北连太原,西接关中,南临陕虢,东望汴梁,锁雄关要塞,控山河咽喉,为蒲帅者,所虑定当极多。一要以河东为靠,使进退有据;二要牵心长安,发台阁之音;三要控扼双都,不使汴贼西望;若再能经营有度,实仓禀而壮兵威,则更当嘉许。不过尚有最重要一点,乃是……”
    “乃是什么?”李克用追问道。
    李曜微微一笑:“乃是知晓,河中者,亦为河东也。”
    李克用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指着李曜道:“好,好,好,方才这一问,孤问了三个人,你是答得最好的。”
    李曜刚露出笑容,李克用却忽然面色一正,肃然道:“李存曜!”
    李曜一愣,立刻起身抱拳:“末将在。”
    “笔墨伺候!”
    李曜又是一怔,李克用这等专精战阵的藩帅,难不成还要给自己题字赐诗以赞不成?不过也不敢怠慢,此刻李袭吉和冯道未曾随他奔袭,他只能命其余书记官取来文房四宝,自己亲自为李克用研墨。
    李克用等他研墨好了,才从袖中掏出一卷黄麻纸,在横案上摊开,那上头写满了文字,唯独中间某处,留有三四个字大小的一些空白。
    李克用毫不迟疑,提笔在那空白处写上“李存曜”三字,吹干墨迹,递给李曜道:“这便是德王送来的那封陛下御笔写就的空名墨敕,授于某人河中节度使之制文,孤王已然填上了你的名字。今夜孤王还会再上疏一道,请陛下命中书拟诏,门下复查,经台阁,朱笔用宝,为你赐予双旌双节,出镇河中!”
    筹划数年,今朝事成!
    李曜的心中,也不禁激动起来,但他喜色只是一闪,继而又微微蹙眉,似在思索什么。
    李克用沉下脸,佯装不悦:“怎的,前次你推了燕帅之位,说克宁比你更合适,此番莫非你还要再让这蒲帅之位不成?此番乃是孤王教令,不得推辞!”他说完,还怕语气太重,便又露出笑容:“正阳啊,不是某不想留你在我身边,委实这河中之地过于重要,王珂若在,还可凭借乃父之余威安抚地方,但他已然不在了,这河中之地,若说能有比你更能善加经营之人,孤王是决计不信的。再说,你方才也说了,在这河中为蒲帅,最关键的便是要知道河中亦是河东,对你,孤王是最信任不过了……孤王如此推心置腹,你此番若再要推辞,孤王可正要生气了。”
    李曜张了张嘴,似乎想不出推辞的言语来。李嗣昭轻轻踢了踢李嗣源的脚边,又朝李承嗣、史建瑭等人连使眼色,然后哈哈一笑,拱手道:“大王慧眼识珠,儿也以为,正阳出镇河中,最是恰当不过!恭喜大王再得一雄阵!恭喜正阳重镇一方!”
    “啊,恭喜大王,恭喜正阳!”李嗣源总算知道李嗣昭踢他一脚所为何事,也连忙恭贺。
    李承嗣、史建瑭等一见李嗣昭和李嗣源兄弟带了头,自然不甘落后,纷纷上前恭喜。
    在这开山军中,李克用显然不可能听到半点对李曜不利的话来,这贺喜之词听得他心花怒放,咧嘴而笑。
    李曜心中千肯万肯,面上却仍是苦笑:“既蒙大王不弃,得委如此重任,儿敢不竭心尽力以报深恩?不过儿毕竟年岁尚轻,初当大任,总要有些帮手,以为臂膀。”
    李克用哈哈笑道:“无妨,无妨,你要调谁,孤王无有不准!”
    ……
    当夜,李克用在蒲州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同时以信隼飞报,上表朝廷,推荐李曜为河中节度使。同时上报了此战对朱温的大胜,至于顺便骂了朱温一顿,那是不必多说的。
    此番朝廷反应之迅速,比平日绝对不可同日而语,才第三天,走完全部正规程序的制书就到了蒲州。这制书,要说名字,自然是“授李存曜河东节度使制”。
    当日,李曜在河中军府(节帅府)白虎堂跪领制敕。
    “门下:王者统驭万宇,缉熙庶政,必有文武全器,柱石之臣,出壮藩岳,入和台鼎,使其效彰中外,声播华夷,所居而人心自宁,所莅而军令自肃,克是任者,其惟至公。构大厦者,宽先梁栋之材;济巨川者,必资舟楫之用。上柱国太子少保加检校侍中冠军大将军陇西郡公李存曜,受天地凝粹之气,得山川崇深之灵,厚其体而庄其容,虚其心而宏其量。早洞戎韬之略,久膺节制之权,隐然太原,克有成绩。及功宣荡寇,志展勤王,恳申恋阙之诚,竟遂来朝之礼,位高百辟,荣冠一时,恩极而愈恭,名光而益励。朕方欲树以垣翰,仗乎贤德,乃眷关河之首,实惟股肱之郡,自昔重寄,无非元勋,是用命以上公,复兹雄镇。於戏!大将鼓旗,诸侯弓矢,文昌显秩,宪府雄班,参以命之,宠兹俞往,承我休德,勿替前修。可检校中书令,授河中尹充河中晋绛慈隰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赐紫金鱼袋,散官、勋、封并如故。主者施行。”
    ps:本卷三大章节之第一大章节“出镇河中”终告完成,真是泪流满面……
    第210章 力挽天倾(一)
    李曜早知今日便要得授旌节,已按照规矩,极其少见地穿上了一套朝服。他外着绛纱深衣,内衬素纱中单,头戴加了貂蝉的无梁武弁冠,气度俨然,雍容贵气。
    “天使远来辛苦。不知天使尊姓大名,所居何职?某未曾得见天颜,是以不知如何称呼天使,见笑,见笑。”李曜微笑结果制书,命憨娃儿收了旌节,便笑着问此来宣谕的宦官道。
    那宦官客客气气拱手道:“蒲帅客气了,下官敝姓薛,草字齐偓,蒙大家(天子)信重,暂居枢密副使之职。”
    薛齐偓?李曜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来什么具体的信息,只好继续客套:“原来是薛枢密,幸会,幸会。天使远来辛苦,某已备下酒宴,为天使洗尘。恰好我父晋王也在,还望天使勿要推辞。”
    薛齐偓瞥眼看了一下在一边笑吟吟看着他俩的李克用,忙道:“岂敢岂敢,能得上晋王、蒲帅尊席,齐偓实得三生之幸,焉有推辞之理?晋王、蒲帅,请。”
    虽然李曜已是河中节度,但李克用是他义父,蒲帅之位也是他为之上表得来,在这里自然仍是“第一主人”,当下笑着一摆手:“薛枢密请。”说着便自顾自先走了。
    李曜招呼一声,也随之进了后殿。李克用因为要等李曜持节,因此逗留河中,大军也仍在蒲州,这一宴会,河东诸将自然也要参与其中。除此之外,尚有原河中的几名将领参与。这几人本被朱温囚禁,后来朱温逃得过于仓皇,他们才被赶来克复蒲州的河东军从狱中放出,对于河东颇有好感。李曜深知自己治理河中,强龙之姿必须要有,但地头蛇也要尽量拉拢,软硬兼施才是王道,因而此番将他们也请来赴宴。
    待众人到了地头,李克用笑道:“今日吾儿正阳持节,当居上座。”
    薛齐偓不知李克用心意,唯唯应诺而已。
    李曜却不肯,固辞道:“儿初持节杖,乃仗大王威德,其为人子,何能居乃父其上?此等咄咄怪事,天下未曾与闻,还请大王莫要使儿惶恐,上座就席为要。”
    李克用哈哈一笑,摆手道:“吾儿恭孝,我心甚慰。既然如此,也罢,我就做一回恶客,坐了这上席罢。”
    李曜笑道:“大王在河中,岂能称客?”转头道:“来人,上酒宴。”又对薛齐偓朝东面首席虚引:“薛枢密,请。”
    薛齐偓坐定,李曜便请诸将各自就座,自己也在李克用身边的侧席坐下,这时李克用问薛齐偓道:“前日德王侄说河中事罢,要早回长安复命,孤也留他不住,不知薛枢密此行可曾遇见过他?”
    薛齐偓回话道:“倒是见了。”又朝李曜道:“大家授蒲帅制书上,王相公的署名便是路上签下的。”
    王抟为门下侍郎,因在这般年月,侍中之位都给了雄藩大镇的节帅,因此门下侍中一职在中枢几乎是虚悬,平时便是侍郎主事。而王抟又是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真宰相”,所以门下省若无他的署名,这道制敕就算是难以生效了,制敕开头顶格的“门下”二字,也便成了笑话。
    不过刚才李曜接过制书也未曾细看,因而未曾留意。他忽然有点思想跑题地想到,薛齐偓刚来时,先去见了李克用一面,莫非是找李克用“签字”去了?因为自从上次平定关中之乱,李克用加了中书令,而且不是检校的,是真正的中书令。这封制书,按理说只要李克用能够有机会署名,就是一定要在正文后面写上一句“中书令臣克用宣”(无风注:李克用入了郑王属籍,是皇室中人,其姓免签,否则应该是“中书令臣李克用宣”。),而且以中书令的地位排名,应该是臣子签名的第一位。至于在他的署名之后,料来必然是“中书侍郎臣王抟奉”,再后则是“中书舍人臣某某行”,按照这个宣、奉、行的格式签字。其后还有门下省的侍中、黄门侍郎、给事中的“宣、奉、行”,尚书左右仆射、吏部等等一系列官员的签字——当然,门下侍中本来是已经挂掉的王行瑜,这厮被剿灭之后,这一职务现在还没补上人,这一栏肯定是“阙”,也就是“缺”了。
    中国人自古就有喜欢在宴会上谈事的光荣传统,不过像今天这种大宴,所谈却不好谈太正经的事。按照薛齐偓的想法,李蒲帅文名鼎盛,跟他谈谈诗文辞赋应该不错,可惜自忖没那份能耐,而且以李克用为首的河东诸将帅,也没几个文采出众之辈,谈文论赋似有不妥。于是只好挑些京中的事情来说说。
    李曜深知自己今后地处河中,有一个很关键的任务就是监视长安,对于京中动向要掌握得非常细致、及时,此时听薛齐偓提起这些事情,便也就时不时插言问上一问,套套话儿。他穿越前是干供销的好手,套人的话实在是看家本事之一,随便问了几句,再加上记忆中的一些史料,很快便将京中形势大概摸清。
    他发现自己原先记错了两件事情的先后,原本以为下面的大事就是刘季述囚禁天子李晔,然后拥立德王即位,刚才问了京中情形才发现不对,现在神策军左右中尉刘季述、王仲先二人似乎还没有生出这个苗头。反倒是另一个人,让李曜想了起来,就是掌控同、华的韩建。
    薛枢密提到的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李克用灭王行瑜,使李茂贞、韩建大惧,对朝庭尚算恭敬。李克用退兵后,河中被朱温偷袭,河东大军卡在蒲州黄河以西动弹不得,进退两难,一时也看不出对朱温能有多大胜算,因而关中二镇骄横复如往日。
    而天子李晔自三镇之乱回宫后,越发觉得这年头没有兵权吃不开,于是决意加大中央军队人数,在原禁军神策军之外又增设安圣、保宁等军,一共募兵数万,让诸王统率。延王戒丕、贾王嗣周又各自招兵买马,所部各有数千人。
    李茂贞见状,认为皇帝有消灭自己的意图,于是再次扬言进攻京城,城中居民大为恐慌,纷纷出城躲入山中,城中一片混乱。李晔命通王李滋、及贾王、延王等各率诸军分守京畿要地。李茂贞上表称:“延王无故称兵讨臣,臣今勒兵入朝请罪。”
    李曜听到此处,才忽然明白这次长安的授制来得如此之快,果然是大大看了李克用的面子——这种紧张时刻,说不定又要打仗,要是赢了还好,万一不胜,谁知道要不要再次麻烦人家李并帅?因此呢,李并帅既然要推荐一个河中节度使,那当然要赶紧答应了。
    至于,此时关中看起来,乱源在于李茂贞,而李曜为何想到韩建,那是因为李曜忽然想起此事,知道这件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受益的,其实是韩建,而不是李茂贞。
    第210章 力挽天倾(二)
    寒月当空,宴罢酒残,喜气欢天整日的河中节度使府总算渐渐安静下来。
    酒量不佳的副枢密使薛齐偓早已被扶下去休息,高居上座的李克用睁着微醺的独眼,全然没有长幼尊卑似的将李曜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吐着酒气道:“正,正阳……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太原了,按……按你说的,我慢点儿……慢点儿走……不过,你说……你说嗣昭、嗣源兄弟俩,就带这么六七千兵……真能拿回幽州……幽州吗?”
    李曜穿越前乃是酒精考验的我党经济战线得力干部,白的红的黄的外加啤的甚至能掺着喝,区区唐朝这点度数的酒,就算说千杯不醉怕也不是夸张。纵然今夜他是主角,铁定是喝得最多的一个,但这会儿却依旧清醒无比,只是面子上稍微装了点醉——这也是当年陪各类里里外外领导们的必修科目,要不然有时候一天连喝几场酒,早进医院了。
    李克用问他这话的时候,诸将早已散去,就连常年追随李克用身边的盖寓都因身体原因,告辞休息去了。整个殿中除了门口的两名使女,再无第三人,李曜自然也就不必再装模作样。听了李克用的问话,便微笑答道:“大王,若幽州果如某之所料,则九兄、十兄即便只带数百牙兵,也能轻易收回。若幽州情况另有变动,那么就算再多给他们六七千人,只怕也是无用。”
    李克用酒醉之后脑子有点反应迟钝,下意识问道:“为何?”
    李曜解释道:“刘仁恭若相信大王迟迟未给他答复只是因为军务繁忙,则必然只能耐心等待,大王又按儿此前曾说的,慢慢回到太原,为已经悄然出发的二位兄长争取时间,则刘仁恭必然没有防备。他时至今日尚未明目张胆举起反旗,就是想等个借口,而我等则抓住这个机会,趁幽州各部依然视河东为主,一路轻松直抵幽州城下,刘仁恭必然措手不及,只能俯首认罪,听我处置。只可惜……”
    “嗯?”李克用奇道:“可惜什么?”
    李曜叹了一声:“可惜,要是有细作潜伏幽州城内,待二位兄长大军一到,来个里应外合,就更加保险了。而且,若是如此,高思继也会更安全一些。”
    李克用明白过来:“你是怕刘仁恭情急之下,速杀高思继,来个死无对证?”
    李曜点头道:“不错,儿确实有此担忧。”
    李克用笑了笑,摆手道:“无妨,细作……我在幽州也是有的。”
    李曜心道:“我自然知道,要不然我说这个干嘛?”当下装出惊讶模样:“大王在幽州埋过细作?”
    李克用哈哈一笑:“你可知我有夜鹰?”
    李曜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额头:“原来真有夜鹰!”
    李克用微醉的独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你知道夜鹰?”
    李曜装作半醉半醒,苦苦思索着道:“夜鹰,夜鹰……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过一句,哎……当时也没怎的上心,却记不得太清楚了。”
    李克用心道:“诸将之中知道夜鹰的人不超过十个,不过这十来个人都有可能会在正阳面前意外提起一句,这却是没法查明了。不过,倒也无妨,正阳忠义,如今又已是一镇节帅,知晓此事也是应该。”
    当下便道:“所谓夜鹰者,原是斥候,我沙陀一族自归大唐之后,因为常被当做夷狄提防,不得不加强细作查探,夜鹰便逐渐由斥候变为一支专司细作的暗兵……”当下李克用便将夜鹰的来历,以及如今的大体情况对李曜说了一说。然后道:“因此,在幽州,也是有夜鹰存在的……只是之前犯了个错,或者说,委实未曾料到刘仁恭那白眼狼如此大胆,使得幽州夜鹰损失惨重……”
    李曜眼珠一转:“莫非幽州夜鹰之首脑,便是燕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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