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怡忍不住就跟了上来:“你这手法还真奇怪。先前我总想着松劲,越想越紧张。”
    “你怎么总绷着张脸?咱们住得最近,要不一会让春新将食盒摆在一处,一起用罢?”
    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停。
    等到跟进了朱沅的屋子,她才有些挫败的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就咱们俩不受人待见,彼此作个伴不好吗?”
    朱沅拎起铜壶,看了看小炉里的火,再给自己和钱怡冲了杯茶。
    看到朱沅有给自己冲茶,钱怡一下又高兴起来,捧起了杯子,不见外的跟朱沅一起坐到了炕上。
    “你怎么进来的?我姑母进了麟王府,她生得可美了,麟王如今只宠她。连带着我们家的买卖都好做许多!后头我们家人就让姑母求了麟王,又花了五十万两银子打点,这才将我送了进来呢!不拘是在宫中那一处混日子,不得重用也无妨,只要满了三年回去就成。”
    朱沅若有所思,简而言之,就是钱家向麟王献美,所幸这美|色非常了得,麟王叔笑纳了。钱家尝着了甜头,预备让钱怡镀一层金后再攀高枝。
    五十万两银子,朱沅见也没见过。钱家出手这般大气,八成就是南钱北楚的钱家了,富则富矣,却一直不如湖州楚氏的格调高,看来这是要走上层路线了。
    不出意外,钱鲍就是钱怡的祖父了。这个人的一生颇具戏剧性,最贫困的时候,曾在街头乞讨,后头因为偶然救了一人,被答谢了二两银子。他就用这二两银子发了家,因为他穷过苦过,又为人机变,做起买卖来那是见缝就钻,见利就揽,如今南边任何一行买卖,都与他钱家脱不了关系,甚至还有人将他的生平事迹编成书来说:荣枯贵贱如转丸,风云变幻诚多端。
    先前朱沅因着钱怡莽撞而不大想搭理她,此时也不禁有了点兴趣,抬眼看向钱怡。
    钱怡给她看得声音渐小,最末认命的叹了口气:“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也想晓得我祖父那些传闻是不是真事?”
    朱沅微微颔首。
    钱怡挫败的道:“是真的,我小的时候,我祖父为了让我们处处节俭,还瞎编了个典故来唬弄我们:说是有个人最节俭不过,有一天上茅房,不意嘴边沾的一粒米饭落在了茅房地上,你猜怎么着?”
    朱沅终被勾得开了口:“怎么着?”
    钱怡瞪了瞪眼睛:“他捡起来吃了!然后——”
    眼见朱沅专注的等着下文,钱怡拍了下炕桌:“然后,他就因着节俭,感动了天庭——成仙啦!”
    朱沅再是满腹的沉思,也被钱怡这翻唱作俱佳和离奇的说词,给逗得咬唇欲笑难忍起来。
    许是她这表现也鼓舞了钱怡,她来了谈兴,继续道:“这还不算,他历来就要求我们做事利索,处处周道,我们家的女孩儿还好些,我父亲叔伯,哥哥弟弟们,那才叫一个苦呢。那是要求一事两搭盖,上茅房也莫忘扯把地米菜!”
    朱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样钱怡这般性子的人呢,鲁莽得简直可爱。
    钱怡自个也说得笑了起来。
    笑声是会传染的,当你看着旁人笑得前俯后仰,你也会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只要她持续的时间越久,你的笑容便会慢慢的越来越大。
    两人互相把对方持续逗笑了,两人的关系不可避免的亲近了一些,至少在这一群姑娘当中,比起同旁人的疏离来说,那是亲近多了。
    所以等朱沅走出屋子的时候,钱怡那是自然而然的就挽起了朱沅的手。
    朱沅不为察觉的低下头看了钱怡的手一眼,又抬起头看了她粉扑扑的脸颊,圆而明亮的双眼,终是忍住了没有出声。
    在泽兰宫的日子一晃而过。
    除了习得礼仪,对于宫中人事也有了些备细的了解,各种忌讳更是烂熟于心。
    转眼就到了分派去处的日子。皇后宫中暂且不缺女官,倒是尚宫六局有六个缺,内宫掌书的文渊阁有两个缺,专事整理外命妇各种诉求,再将之送达皇后手中的凤聆阁有三个缺,姜贵妃宫中一个缺,陈淑妃宫中一个缺,最末了,废后沈氏宫中也有两个缺。
    贵妃及四妃按例宫中都只一名女官,眼看着到了年限要放出去,便要领了人去补全。照常是先让新人去跟着看,等各项事宜都熟知了方才交接离任。
    废后沈氏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照皇后的份例,配两名女官掌事。
    明明凤仪殿内清冷无比,也不知皇上作何想,一直都没降下沈氏的享用。就连皇后,也是视而不见。
    但在来来往往的女官们心中,凤仪殿,那是最不愿意去的一个地儿。
    所以今次各方背后的家族都暗地里较劲,最好的差事,当然是姜贵妃宫中。
    最令人避之不及的,废后沈氏的凤仪殿,最末毫无悬念的落在了朱沅和钱怡头上。
    朱沅对这个结局,那是半点也不惊讶的。谦霞县主是在皇后面前递了话,但皇后是什么人?她能适时的点一点头,那便是给了脸面。还能让她事无具细的替一个七品官员家的臣女谋划不成?恐怕转眼就已经将朱沅抛之脑后了。
    这样一来,朱沅和钱怡这两个家世最低的不去,倒是谁去?
    钱怡咬着唇,看着窗外那几人喜笑颜开的样子,不免有些愤恨:“……虽说我也没想过要争罢,到底有些憋屈!”她是银钱开路,早将一切都打听得清楚了。
    说着转脸望向朱沅,一下又喜笑颜开:“不过能同沅姐姐在一处,比什么都强!”
    朱沅虚眼看着窗外:“其实倒也没那么糟。”
    钱怡眼前一亮:“这话怎么说?”
    朱沅却不肯多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丫丫就是丫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16 22:22:05
    玖月姬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16 18:44:48
    谢谢两位姑娘的投雷鼓励~~
    话说,这古人想自由恋爱,那是真不容易,不能像咱们现在一样,随便见面电话上网。
    我突然想抽风,跟男人谈不成恋爱,不如就叫朱沅跟钱怡百合算了,是吧?
    ……
    ……
    ……
    以上纯抽风,别当真,别当真,虎摸各位~
    第50章
    凤仪殿地处后宫正中,被宫所层层环绕。
    高高的朱柱撑起,顶都吊得比别处高些,现出一种大气。也只有皇帝的天仁宫能压它一头了。
    朱沅和钱怡拎着包袱随着小宫女的引路,从侧门入凤仪殿。
    高高的粉墙内,花木繁盛,看得出来宫人并没怠慢,确有按时修剪。
    但无端端的,就是给人一种萧条之感。
    钱怡忍不住都往朱沅靠近了一步,缩了缩肩膀。
    朱沅环视一周,终于发现为何感觉不对——宫内的宫女太监面上都死气沉沉的,静立待命,连有生人进来,也不过是抬了抬眼皮。看这架势,不是皇帝亲自前来,怕也难有人引得起他们的兴趣。
    春新将两人领到了偏殿一间小厅,凤仪殿的一名宫女福了个身:“两位女官在此稍等,婢子去请了赵女官和韩女官来。”
    朱沅和钱怡应了,在楠木椅上坐下静候。
    钱怡眼珠子乱转,一眼看到脚下铺了张瑰丽的牡丹宝相花毯子,颜色比寻常所见的更鲜艳些。
    钱怡左右看看,附到朱沅耳边:“这毯子只在南疆一个小村落里能织出来,须得用菁莆花染了才有这般艳的色儿。外头有市无价,实则这么大一张,收来也不过几十两罢了……我们家还收了张更大更好的呢……”
    朱沅听她说得不像话,不由严厉的盯着她,直把钱怡给盯得没了声。
    朱沅心中嫌钱怡不知轻重,但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是无奈。
    过得一阵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两位妙龄女子,两人做一样打扮,里头穿着白绫小袖交领衫,同色的及地襦裙,外头是件松花色滚白毛边的棉比甲。头上都梳着双螺髻,发钗倒有所不同,一个是中规中矩的喜鹊登梅钗,一个是十分趣致的蝈蝈点翠钗。
    仔细一看,发钗如人,一个果然就是端庄文雅的,另一个却是未语先笑,脸上两个深深的梨窝。
    爱笑的那个先开了口:“是朱妹妹和钱妹妹罢,你们可算来了。我姓韩,闺名玉泉,这位是赵蕴仪,大家都是姐妹,不必拘谨。”
    朱、钱两人福身叫了声:“韩女官、赵女官。”
    韩玉泉见两人多礼,也没拦着。若说其他各处的女官将要离任,不免有些不舍和失落,她和赵蕴仪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欢迎两人。就是赵蕴仪,也难得的露出微笑:“先让小宫女将你们的包袱放到屋里去,我们领你们去见过沈娘娘。”沈氏被废除后位,皇帝又没重新给个封号,也没打入冷宫。众人总不能当着沈氏的面叫声“废后”吧,那不是嫌命长了?只能含糊的唤作沈娘娘。
    因着心情极佳,韩玉泉领着她们一路走,一边也就教授些心得,等大家都出了宫,往后再来往起来,这也是一层交情。
    “……要在别的宫里,咱们这位置许是有忙不完的事,在沈娘娘宫里,可就清闲了,下头宫人都是极安份的。”能不安份吗?在凤仪殿里用不着使那些心眼往上爬,安分守己就是了,上头危险着呢!那做为女官,即不用仲裁调解宫人之间的纷争,弹这个压那个的,自是清闲。
    “……和其他宫的往来,都有先例,照着来便是,沈娘娘喜静,就是有什么新文儿,她也不爱听,更别说问策了……”
    赵、韩两人也都是背景不够,才落到此处,此时不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只要不犯着忌讳,两人再没有藏私的,那是有什么说什么。
    朱沅和钱怡听来听去,得出个结论:什么也不用干,每天轮班在沈娘娘室外杵着就成。
    凤仪殿内是极为奢华的,一重一重的门口都垂着织金软纱,白日里用金勾勾在门洞两侧,一眼望去,竟有十数重门。地面铺着寸厚的腥红毯子,众人顺着这毯子,一直走到尽头的珠帘前。
    韩玉泉轻声屈膝禀道:“娘娘,新分派来的朱女官、钱女官来了。”
    声音像是传进了一个幽深的洞口,静悄悄的没个回应。
    过了好半晌,才有个冷清的女声道:“进来。”
    侍立在两侧的宫女撩起珠帘,四人走了进去。
    沈娘娘背着光盘膝坐在大炕上,一手支在弹墨大引枕上,一手握着卷书。
    几人不敢直视,纷纷屈膝行礼:“臣女等见过沈娘娘。”
    “起罢。”沈娘娘的声音一直很平静:“抬起头来。”
    朱沅等抬起了头,又目平视。朱沅这才看清沈娘娘的样子。
    她穿着件胭脂色的通袖袄子,项上挂了串东珠,松松的绾了个堕马髻。
    青黛眉,秋水目,说来也年近四十,但愣是看不出一点年纪。
    朱沅心中吃了一惊——这沈娘娘,生得同戚云淮好生相似!戚云珠身上,才只能找出一两分同戚云淮相似的地方,倒是沈娘娘,同戚云淮有五、六分相似了。
    朱沅面上将这吃惊一丝不露。
    沈娘娘仔细端祥了两人,竟从一侧抽起本书来看,一边看,还一边打量二人。
    韩玉泉和赵蕴仪看来是不以为怪的,朱沅和钱怡却免不了心生怪异之感。
    这沈娘娘听音儿倒是冷静平稳,没想到看动作神情,还当真有些痴意。
    沈娘娘对着看了半日,这才道:“好了,下去安置了,明日再来当差。”
    韩玉泉和赵蕴仪两人应了,领着朱沅和钱怡下去。离了主殿,钱怡再也憋不住了:“沈娘娘这是看什么呢?”
    韩玉泉忍不住掩唇而笑,她一天的乐子就在此处了:“娘娘在看面相呢!”
    连赵蕴仪也笑了,前一任女官倒是有意不说,害得她们两初来时猜测了许久,后头近身服侍时看见沈娘娘拿着书照着别人看,才看清这书原来是本相书!
    “娘娘说,怕身边来些小人,一照面都得对着相书看仔细了。那些面上一套,心里一套,暗里憋着劲儿要夺人之物的小人,最是不能要。”
    钱怡哦了一声,虽然还是觉得古怪,立即又高兴了起来:“这么说,娘娘也看出我是个好人了!”
    连韩玉泉和赵蕴仪也被她这样天真的样子给逗笑了:“娘娘凤眼验过的,那还有错?”
    钱怡被笑得又有些尴尬了。
    韩玉泉和赵蕴仪将两人一同安置在偏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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