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叹息道:“也是血缘至亲,关心情切,这叫人性,让人怪感动的。罢了,都停手吧。”
    打板子和惨叫的声音总算不见了,但是傅敏的心却陷入了更深的慌乱当中。她抢在谢泰飞开口之前,匆忙地说道:“对,这些人是我派去跟着你的,但那是因为你不肯回府,有什么事也不同家里通气,我才会出此下策……”
    说了这两句话之后,傅敏的思路稍微清晰了一些,定了定神,放缓语速道:“遐儿,你不要多疑。你弟弟的事最近搅得我昏了头了,想找你帮忙,可是又找不到你的人,这才想出了这个主意。你看看你,要是早说为了这么一件事,今天哪用得着这样闹起来呢?”
    她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是在努力将这件事的影响变得微不足道,并且旁敲侧击地指责白亦陵性情多疑,小题大做。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难看了,无论是侯府的人还是白亦陵带来的侍卫都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一样。但只要不是傻子,心中也早已自有考量。
    就连辛氏都尴尬地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被白亦陵这个小辈叱骂,此刻的心情也是气恼憋屈极了。
    傅敏说了半天,见一个接茬的都没有,心里也乱糟糟的,她下意识地寻找谢泰飞,却发现丈夫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傅敏勉强笑了笑,呐呐道:“是真的。”
    谢泰飞只觉得心底发凉。不管傅敏多么能言善道,事情也已经明晃晃地摆在这里,他要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可真的就成傻子了。
    想要让白亦陵救谢樊,需要一直找人跟进他的行踪吗?找到白亦陵在什么地方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让他答应!
    亲家这么多年,傅家训练出来的这些探子都有什么手段,谢泰飞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傅敏派他们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想捏点白亦陵的把柄,要么就是干脆给他制造点把柄,在以此逼着白亦陵救谢樊。
    已经跟她反复说过了,不要再去招惹白亦陵,也不要在谢樊身上耗费更多的经历,孩子一个是因为她送出去的,样样优秀,但六亲不认,另一个却被她给宠坏了,烂泥扶不上墙,除了拖累人,什么都不会!
    这些错误谢泰飞都可以原谅,他也已经原谅过了,但现在最让他愤怒的,是傅敏下作的手段。
    这些事明明都是她做出来的,她却一会否认一会承认,简直唱作俱佳,变脸如同翻书——这实在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傅敏被谢泰飞盯的心慌,还要说什么,谢泰飞却猛然暴喝一声:“贱人,还不把嘴闭上!回头再跟你算账!”
    两人夫妻多年,他连大声对傅敏说话的时候都少有,这一声“贱人”简直把傅敏整个人都给骂傻了,她的脸色阵青阵白,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辛氏作为娘家人,也不能干看着,不然回去跟丈夫交代不了。她心中已经对这个惹了麻烦的小姑子有些不满,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去,讪讪道:“妹夫,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听外人……”
    “谁是外人?嫂子莫不是糊涂了吧?”
    谢泰飞正想着这个家里傅敏几乎是一手遮天,他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简直像个傻子,再听见辛氏这句话,更是扎心,冷着脸说道:“贵府姓傅,这里姓谢,咱们可算不上是一家。嫂子你来者是客,就应该遵守客人的规矩!还轮不到你挑唆我的妻子,责骂我的儿子。今天侯府招待不了贵宾,来人,送客!”
    这几乎就是直接赶人了,好嘛,现在他们家里的丑事被闹出来,这黑锅反倒全扣在自己头上了,这到底是图个什么!
    辛氏气急,但看着谢泰飞恶狠狠的样子,也不敢多生事端,冷冷地呵斥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傅敏现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侯府当中,已经是步履唯艰,丈夫不在疼宠她,长子视她如敌,小儿子已经流放。唯有一个谢玺此刻应该还在府中,傅敏却知道这孩子性情耿直,更不敢教他听见现在这些事情,否则要是连谢玺都反过来责怪她,他也活不下去了。
    现在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娘家,眼看辛氏的脸色不好看,心头发沉,生怕嫂子连自己都记恨上,连忙出声道:“嫂子……”
    辛氏没理她,谢泰飞却呵斥道:“这里没你开口的份!来人,先把夫人关到祠堂里去!”
    傅敏咬着嘴唇,嘴里都是血腥味。她居然还有被丈夫亲手关进祠堂里面的一天,周围可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啊,这下可是半点脸面都剩不下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一来,不光她这么多年的名声可也算毁的一干二净,还把傅家也牵连了进去。而且看谢泰飞的眼神,想必白亦陵走后,他关起门来算账也是免不了的了。
    她全身发抖,努力让自己不会瘫软在地,声音沙哑地说:“我自己走。”
    谢泰飞恶声恶气:“那你就快滚!”
    傅敏被人拖走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对白亦陵说道:“你母亲救人心切,算计了你一回,这事我们理亏,你——想怎样?”
    他干脆任何事情都不再辩驳。毕竟白亦陵这样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绝对有所准备,这小子心眼手腕都硬着呢,达不到目的不会轻易罢休,自己承认总要比事情一样样被他揭出来好看得多。
    谢泰飞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戾气过重,折损福报,到底是一家人,相互依靠才会强大,有的事,你应该也想的清楚。”
    这话说完,白亦陵却一时无言,缓缓踱了几步,走到不远处的石桥边上,望着雕花桥栏上立着的石狮出神。
    谢泰飞丢脸已经丢到了家,见他总算不在众人面前说话,也是求之不得,连忙跟着长子走了过去。
    此时日头渐高,一线天光透过头顶桐树的罅隙,斜斜映上白亦陵颊侧,观之神情似喜还悲,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泰飞等的心焦,干咳了一声。
    白亦陵回过神来,忽道:“你可还记得,我小时候曾回过永定侯府?”
    谢泰飞就等着他给句痛快话呢,没有那个闲心东拉西扯,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就要说“没有”,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忽然顿住了。
    白亦陵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居然想起来了,真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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