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昌云在问,陈绪便叹口气道:“唉!败军之将,不敢妄想。叔父和我曾向红军保证不再与他们为敌,叔父已决意退出军界,我与叔父荣辱与共,自当紧随其后,但至于做什么还未确定。我和叔父一样都是投笔从戎,之前也没有做过别的,所以一时也不知从何处起步。”
    谢昌云问道:“这次与红军作战失利,断了你们的前程,难道不记恨红军,还要继续遵守诺言吗?”
    陈绪回道:“开始,我确实认为红军不过是仗着熟悉地形和人多势众而侥幸取胜。可后来才知道,五十二师已先我们五十九师一步溃败,李师长也不幸重伤不治,这才觉得连战连胜,实属红军善战和战术高妙。被关押期间,我与看管我们的红军士兵有很多接触,觉得共产党搞的那一套做法确实获得了很多民心,这些红军士兵都是在为自己打仗。所以我们的失败,除战术不当以外,还有着其它的原因。这样的仗,我也是心甘情愿不打了。不过作为军人,对战术上的失利实在是不甘心呀!”
    谢昌云道:“作为军人,对战术上的得失还是应该检讨,但得出的教训要用对地方。刚才陈兄肺腑倡言,也算切中了要害。我看陈兄还是不情愿离开军旅,只不过是为诺言所制,这让我很敬佩。陈师长名气太大,我不好涉及,但陈兄如果愿意,我可推荐你去广东陈济棠将军那里。第一集团军编整司令部的廖广泽司令长官,与我私交极好,而且还是陈师长保定军校的校友,有这两层关系,再加上你本身也是军校出身,又担任过中央军嫡系部队中级主官,所以廖将军必定会给极力关照。如果陈绪有意,我现在就可以代廖将军表态,给你中校军衔,如果粤军一旦与红军交战,绝不会让你陷于不义。另外,目前日本已占领了山海关和热河,正在向华北逼近,中日之战最终将不可避免。我推荐陈兄去广东的意思也绝不是让你打内战,而是想让你在未来抗击侵略的战场上,以你的铁血去证明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此话当真?”谢昌云的话把陈绪激的“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但随即又黯然道:“廖广泽将军我听家叔说过,但毕竟交情已远,而且广东和南京一直不和,所以,家叔的颜面不一定有这么大。单凭谢公子一力,廖将军能买账吗?”
    谢昌云听后笑而不语。而半天没说话的何欣怡这时却开了口道:“陈绪,你可别小看了小弟。就你去劳而无功的打内战这几个月,人家小弟凭自己的本事就挣了上百万。我和雅君前段时间陪他去广东,就住在廖将军家里,来往讨教的都是广东的军政要人,恨不得把小弟当菩萨供起来。他为你讨个中校根本不算什么,就是要个上校也没问题,但最好是你自己凭本事去挣。”
    何欣怡的话陈绪当然相信,不由坐在那里瞪大了眼睛。
    谢昌云适时起身道:“欣怡姐,我已经说了半天了,余下的时间你和陈绪好好谈谈。我在那边等着。陈兄,我说这件事你今天不忙回复,可以和陈师长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说完,谢昌云做个手势换来侍者交代了一声,便远远选了个看得见这边的位置坐下了。
    终于有了单独与何欣怡在一起的机会,陈绪一开始的情绪有些激动,嘴里不停的在说着什么,但慢慢的就变得平复了,开始和何欣怡互相的对着话,并且时而的还点下头。
    看到这些,谢昌云便放了心,除了偶尔迎视一下何欣怡扫向这边的目光外,把精力都放在了对付面前三成熟的牛排上面。
    晚餐之后,由于得到谢昌云许诺,又有何欣怡可以继续做朋友的认可,陈绪便决定立刻返回南京向叔父禀明情况。于是,谢昌云和何欣怡一起又把他送到了火车站,正好赶上了一趟驶往南京方向的列车。
    坐着黄包车回家的路上,何欣怡突然“扑哧”一笑,“小弟,你真坏!”
    “欣怡姐,我哪里又得罪你了?”谢昌云不解。
    何欣怡不答,而是腰身一挺长吸一口气道:“啊!我终于自由了!”然后就把头靠在了谢昌云的肩上。
    何欣怡表现越是轻松时,谢昌云就越摸不透这位大小姐的心思。于是他干脆也来了个不做声,把一只手扶在何欣怡腰间避免晃动,同时还静静的享受着近在咫尺的那股股芳香。
    1933年春夏之交,日本军队已全面侵入到了长城以内,直接威逼平津两大重镇,华北危急!
    而由此,也让谢昌云自己陷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
    为了抗议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和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上海各高校学生组织联络了东北的流亡学生,准备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于是,东吴大学的学生会就决定要动员尽可能多的学生参加,并把动员的指标分给了学生骨干。
    谢昌云在学校历来低调,基本上不参加什么集体活动,甚至和班上同学都很少讲话。时间一长,大家不把他当做一回事了。可这次游行示威是分了任务的,与谢昌云同寝室一个叫尚志立的同学是学生会骨干,便把动员谢昌云的任务包了下来。
    这位尚同学已事先料想到谢昌云会有推脱,于是就变了个方式,说某某日他有些事情,问谢昌云能不能帮半天的忙。
    谢昌云以为尚志立是有什么私事要办,就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他。
    直到这时尚志立才透了底,说是要谢昌云去参加示威游行。这一下就把谢昌云逼入了死角,当时连对策都不好想,又不想与尚志立多纠缠,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句:“大家都去我就去。”
    回头头来谢昌云就赶紧找到了何欣怡,何欣怡道:“我也是刚知道的。我们搞新闻的,这样的活动参加比较好。小弟,是不是也有人在动员你?依我看,你还是不去为好。”
    游行示威很可能会与军警发生冲突。一旦被抓,其身份都是要记录在案的,严重的很可能还要被详细调查,看其是否有异党的背景。所以何欣怡很体谅谢昌云的苦衷。
    结果到了游行的前一天晚上,谢昌云没又去住寝室,而是睡在了南华公司给他准备的那间屋子里。
    果然,第二天游行队伍在行进途中就遭到了军警的驱赶殴打,有数百名学生被捕,还有不少人受伤。何欣怡由于过于显眼,开始也在被捕的人当中,可暗中护卫的何家保镖上前和一个警察头目耳语几句,结果何欣怡被单独带上了一辆囚车,等开出一段转了个弯以后就把她给放了。
    尽管谢昌云再返校时,对尚志立解释说没参加游行的原因是自己生了病,并且还出示了医生的诊断书,但尚志立并没有放过谢昌云,除了当面讽刺了谢昌云一阵后,还逢人便宣传谢昌云胆小怕事、没有爱国心肠。致使凡认识谢昌云的人一见到他,就都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还不时加以冷言冷语的相讥。可就这还觉得不解气,过了两天,寝室的同学竟把把谢昌云的行李也给扔了出去,并且招来不少学生在上面乱踩了一通。
    谢昌云也不相求也不辩解,把散落在走廊里的铺盖衣物等收拢包好之后,便默不作声的提着东西离开了宿舍楼。
    自这以后,谢昌云基本就不再去上课了。他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图书馆,晚上则回到南华公司,偶尔的也会去何家住上一晚。
    于是谢昌云在学校就成为了消沉派的典型,就连混于学生中的特务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处境比那些只顾玩乐的逍遥派都不如。
    谢昌云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心理上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不过,只要一回到南华公司的住处,谢昌云的精神就立刻会振奋起来。
    由于看到时政发展都被谢昌云的历次推论所中,再加上广东的军政变革已经有了明显成效。因此,陈济棠等对谢昌云更加信赖,与谢昌云的信件、电报及人员往来更为频繁。
    不过广东政府优待投资、鼓励实业、广设商埠、极力开拓外埠市场等举措,使得沪穗之间的人员、货物及电报往来激增,资本雄厚、占据天时地利的南华公司更是首当其冲。所以,广东上层与谢昌云的联系往来都被淹没其中,因此也就没有引起警特机构的注意。
    相反,倒是广东连续颁布的新经济政策,涉及之广、构思奇特,很多均为前所未闻,因而引来了而各方经济界人士的深切关注。政界、经济界、甚至学术界的人士都在探讨广东此举的真实用意是什么,这些方式是怎么构想出来的,其利弊得失将会怎样?
    在与宋子文等财政部高层就广东经济政策研讨数次之后,王如中不由心有所思,于是便找了个机会又来到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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