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云,几个月没见,你的个头又长高了。思政和思雯都特别想你,现在离暑假时间也不太远了,他们都喊着放假了以后要来上海找你。”在特派员公署的一间办公室里,王如中见到了应召而来的谢昌云。
    “这没问题,不过就怕我到时候不一定会在上海。”谢昌云赶紧解释了一下。
    “哦?听你的意思放暑假要外出?准备去哪里?”王如中很敏感。
    谢昌云道:“还是要去一趟广东。合伙做了那么大的生意,平常的事情都是廖先生在打点,我放假有时间了也不好意思不去看看。”
    “这倒是应该的,起码夜要当面表示一下谢意。不过昌云,以后伯父那里你们就不要再表示了。我一个公职人员,猛然钱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就着几十万我都没敢向你伯母透底。”
    年初黄暨祥帮谢昌云筹措了三百万元,捎带王如中这几个月来从谢昌云那里也有了三十多万的进项。而且,王如中刚才看到黄暨祥对谢昌云那般的讨好热情,想来他也得了不少。由此推算,自己这个天才侄子现在已是守着金山银山了。
    “也好。到时候伯父如果有大项需要,在南华公司那里可随时去支取。”谢昌云知道这是王如中处事谨慎,所以就不再勉强了。
    “昌云,说到南华公司,不由让人想到广东。自今年以来,广东异军突起,先是率先裁军,后又发布了全面的新经济政策,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想来这些你已经注意到了,不知对其原因了解多少,尤其是何人在其中制策?”王如中话锋一转提到了正题。
    谢昌云听了一笑道:“伯父的来意我明白了。您就是想问我广东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谁在协助广东制定新政?您算是问对人了,其实我就是直接的参与人。至于广东和我这样所作的目的,目前不好细说,但总的结果肯定是利国利民。”
    王如中被一语道破来的目的,不由按叹侄子的精明,好在与谢昌云已有几次开诚布公,所以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接着便道:“宋部长几次提起,介公对广东的独树一帜历来十分担忧,这次广东又未经过中央政府而全面推行新政,力度之大,对中央来说福兮祸兮尚不好断定,所以就责令财政部为首,就其经济政策展开研讨,核心问题就是广东此举对广东实力的增长到底有多大作用?这里面难免有怕其羽翅丰满,无法驾驭之心。这些我并不想参与,只想借此弄清两个问题。一是你是否参与其中?二是这些经济政策能否有效?第一个问题我现在虽然清楚了,但还是喜忧并存。对第二个问题,诸如对投资者减免税赋、暂停耕地买卖、地方纸币与银元共同流通等一些具体事项,其中奥妙我一时难以理解,想听你解释一下。”
    谢昌云点头道:“可以。广东的新经济政策,其核心就是借欧美经济衰退之机,借广东地缘之便,借率先起步之优,引导各方资金投向广东,特别是实业。抓住了这个主线,对其具体政策也就好理解了。比如暂停耕地买卖,实际上就是以等待土地核定为名,逼迫农村那些富裕户手中的资金流向实业,不过对那些确实要出让耕地以解燃眉之急的农户,政府还有相应的扶住办法。发行地方纸币是以银元为本位的,不是滥发,目的是促进省内货币流通,一旦中央银行发行纸币,地方纸币将逐步兑换取消。而对实业投资者给予减免税赋的优待,看起来好像是影响了地方财税收入,但实则不然。因为没有这些投资,这笔税赋本身就不存在。而大量实业的兴办,将带动为其服务的相关行业的发展,从这些方面,地方政府可以获得巨大的收益。还有。。。。。。”
    谢昌云一连侃侃而谈了两个多小时。王如中始终仔细的在听,许多疑问豁然开朗,同时心里也不禁感慨万千。
    能对政策做法进行如此深刻细致剖析,看来昌云必是广东新政的主要推手无疑。而且这些良策,已经到了足以治国安邦的层面了。再看其谈吐自如,只怕是在广东地盘上已任其所为了。这岂止是天才,完全可以再冠以雄才!而他,才十七岁呀!与之相比,老蒋、孔宋等,虽是暂执牛耳,但假以时日,恐也断难与之抗衡。
    待谢昌云停下之后,王如中定下心后缓缓道:“昌云,看来伯父之前还是看低了你,你将来必会鹏程远大,伯父以后就寄希望在你身上了。”
    谢昌云一下没听明白王如中的意思,于是就回道:“侄儿虽然不敢托大,但伯父个人之事我一定会尽力,可其他方面我就不能助您一臂了。”
    王如中一听谢昌云误解了,便忙解释道:“昌云,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为南京献策。我的意思是以后要怎么做,伯父就听你的了。”
    谢昌云这下明白了,王如中这是要全盘投靠呀!于是就道:“伯父放心,有事我会尽可能向您讨教。”
    王如中道:“现在就有一事。你与广东这些关联、恐怕还有别的方面的,实在是过大了些,万一传了出去对你会十分不利,再加上你当过红军,到时候,以我甚至是张静江的能量可能也护不住你。而且,你在上海也只是上学,主要的事情实际上都放在了在广东。我看不如趁早转学到广东,一是安全,二来可以随机处理事务,三来可以更密切和广东的关系。伯父这个意见你看如何?”
    谢昌云点头道:“在伯父帮助解决了前期资金以后,上海这边确实没有什么事情了。前些天廖广泽来信也有这个意思,不过我还没有回复。您既然也是这么认为,那干脆这个暑假之后我就转到广州中山大学去。
    王如中道:“这样很好。东吴大学那里到时候我来说。但何家待你亲如一家,还是提前和他们说通了为好。”
    谢昌云顾忌的就是这点。与相处的时间长了,对张湘茵的关爱、以及欣怡姐妹俩的情谊,感情上确实一下难以割舍。
    但为了国家和民族的事业,连自己的亲人都暂时抛舍了,现在这点额外的放弃算得了什么?
    但是豪气冲天的谢昌云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
    进入了七月上旬,算起来离放暑假也就只有半个多月了,谢昌云趁一次到过星期天的机会,婉转的说出了自己准备转学到广东的事。
    随之而来的反应比谢昌云意料的要大得多,可以用何家发生了爆炸来形容。
    所有人先是一愣。接着何雅君就嚎啕大哭的扎进了谢昌云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哭叫:“不准走!我不让你走嘛!”鼻涕眼泪抹了谢昌云一脸一身。
    张湘茵快步上前,也是声音嗯咽的问道:“昌云,是我们哪里不周了?说出来伯母马上改。”
    何其轩摇头叹气道:“终究还是留不住呀!太快,来的太快了!”
    再看何欣怡,坐在那竟也是泪洗桃花,露出哀怨的目光喃喃道:“小弟,你怎么就不先对我说一声?”
    三双眼睛六只水龙,其中还带着腻死腻活的,谢昌云从未遇到过这种阵势,即便是当初在粤军第六师中身边布满枪口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怯意乍起。
    一时间,何家客厅里只闻连绵哭泣声,刘妈紧守门外,不敢离去半步。
    还是何其轩处事老道,稍缓一会儿便开口道:“昌云,到底是为什么?不管你最后走不走,我们都想弄清楚原因。”
    “不听!就是不听!”何雅君仍抱住谢昌云不停的摇晃。
    “雅君,不许胡闹!”何其轩喝道。
    张湘茵看到女儿半身紧贴在谢昌云身上,也觉得样子实在有些不雅,便过去强行拉开了何雅君。
    谢昌云整了整衣服,然后道:“伯父伯母,这件事完全与家里无关。只要是因为我和广东合作的一些事正在进行之中,欣怡姐多少知道一些,规模可以说相当大,可我如果还继续留在上海的话,就会给各方带来诸多不便,所以还是就近操作为好。”
    “上海也是一样可以赚钱的。昌云你如果留下来,我们何家同样可以全力支持你。我看,转学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张湘茵表示了态度。
    谢昌云恳切的回道:“伯母,这不光赚钱的事。其中更多的是。。。。。。是比挣钱还重要的事,我实在不好再详细解释了。所以还请你们原谅!”
    “昌云哥,在你眼里,我们都不重要吗?”何雅君仍然眼泪婆娑。
    “重要。所以我特意提前和伯父伯母商议这件事。”谢昌云的态度很诚恳。
    “小弟,你心里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何欣怡突然插进来问到。
    谢昌云犹豫片刻,低下头回道:“是的。”
    “那你还和我们商量什么?临走时候打个电话不更省心?”对谢昌云没有提前和自己透个风,何欣怡有一种失落感,越想越伤心,以至耍起了大小姐脾气。
    “欣怡姐,这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谢昌云老实的认了错。自己确实应该先与何欣怡沟通一下,如果有了她在中间调解,也不会引起这么多的麻烦。
    何欣怡仍不依不饶道:“人都走了,还说什么以后?”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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