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妃气血忽而堵住了片刻,整张脸都像僵住了般,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绽出来一个笑。
    第62章 留着以后用
    清思殿内光影绰绰, 烛火忽明忽暗,将人的面庞映衬的无比柔和。一众宫女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掩好了殿门。
    朱贵妃低垂着首, 一颦一笑间尽是无限风情,她抬起眸子朝上扫了一眼,声音轻柔多情:“圣人说这些话, 就没什么意思了。”
    “好了,不过是句玩笑罢了。”徐遂笑着揽了揽她的肩膀, 亲昵道, “你若是不喜欢, 就打发了, 好不好?”
    他靠的太近, 身上的沉香味传来,惹得朱贵妃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偏头避开, 声音淡淡:“圣人,石美人并未得罪过妾, 妾为何要不喜欢?”一个无子嗣的妃嫔,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何况她进宫这几个月, 皇帝来她寝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何乐而不为呢。
    除去来她寝宫的次数少了,去别处的次数更是少, 底下不少妃嫔来清思殿哭诉,话里话外想说石美人狐媚, 求她做主。
    徐遂抚了抚她的鬓发,轻哄:“是朕乱说的,少君贤德,怎么会不喜欢她。”
    朱贵妃斜睨了身旁的人一眼, 转身走到榻边坐下,捋了捋裙摆后说:“圣人知道就好。”
    所谓灯下看美人,便是莹莹暖光一照,面上的些许小瑕疵是顺着昏黄的光尽数隐去,只剩下姣美之处。
    轻蹙的柳眉,微垂的凤眸,在烛光下温柔润泽的皮肤。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让人移不开眼。
    徐遂望了半晌,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又突的变得暗沉了许多。
    他缓缓走过去,在朱贵妃旁边坐下,好歹还记得自己今晚过来的本意,将手里的一卷纸递了过去:“今日下午见着浔阳了,她同朕说起八娘的婚事,朕才想起来她同七娘都大了。对了……她二人是多大了来着?十六还是十七?”
    朱贵妃掀起眼皮看了过去,良久后扯了扯嘴角:“七娘十五了,八娘十四。”她接过皇帝递来的那卷东西翻看,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卷动着,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这是圣人拟的名单?”
    徐遂点了点头,温声说:“大多是世家子弟,有几个寒门出身的名声也不小,都是能文善武的。七娘和八娘无论择了谁,都不算委屈。”他手指在卷轴上点了点,“这个冯安民是历阳郡人,年纪轻轻的已经在秘书省任校书郎。”
    朱贵妃凉凉一笑,心道委不委屈,同她有何干系。却还是将名单上的人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偏过头说:“她二人是帝女,嫁谁都是下嫁,自个喜欢是最重要的。”
    她坐直了身子,手搭在膝盖上,仰着头温声细语的说话。
    随着天上明月的移动,原本从半敞着的窗牖里洒进来的光,一下子就没了踪影。殿内也跟着暗了不少。
    徐遂眸光微动,低着头轻吻朱贵妃额发,温声说:“是该如此,那就还是同往常一样,让这些儿郎都往麟德殿以待遴选。少君,彼时还要辛苦你了。”
    朱贵妃面带微笑,缓缓道:“好,圣人。”
    徐遂霎时露出些许满足之色,揽着她肩头的手指也忍不住摩挲了两下,初春的室内穿的并不多,衣衫轻薄而顺滑,触感竟是意外的好。
    他便忍不住多蹭了几次。
    朱贵妃往旁边挪了挪,坐开了些,指着卷轴上的一个名字说:“圣人,你既然说要在麟德殿选婿,这顾三郎都去了河西,如何能来应选?”
    那卷轴中间的一处,明晃晃写着顾证两个字。
    徐遂凑过去瞧了一眼,一下子滞住:“朕倒是忘了这回事,单想着上回马球赛他还算英勇,就给加上去了。除此之外,顾家三娘同三郎的婚事没了,朕心里也不是滋味,想着补偿一番。”
    朱贵妃这回倒是笑不出来了,回想着七公主和八公主的音容笑貌,暗道这算什么补偿,分明是想害人。
    “少君意下如何?”徐遂又问她。
    让顾三郎尚八公主,那就是在把顾家往越王那边推。可要是让他尚七公主……朱贵妃更怕顾家人生吞活剥了自己。
    平时跟在自己身边的,能不知道她性子有多坏?
    朱贵妃捂了捂脸,放柔了声音:“顾家三郎固然不错,可这偌大的长安城,多得是出色的少年郎。圣人要是心里不是滋味,待他在河西立了功,好好嘉奖便是,何须拿七娘和八娘的一辈子来填补。”
    徐遂拿着她一只手把玩,垂着眼皮思忖半晌,方道:“你说的是。”
    话音甫落,朱贵妃便跟着笑了起来,徐遂眸色深深,手或轻或重的揉捏着朱贵妃的指尖。
    殿内烛火愈发的昏暗,此刻没了宫人进来剪灯花,大滩大滩的蜡油滴落在烛台上,汇聚了厚厚一层。更漏声清晰起来,似敲在人的心房。
    正是情到浓时,殿门却被人扣响。
    徐遂传了人进来,来人慌忙跪地低声道:“圣人,辽西急报!”
    那人行色匆匆,显然是一份紧急公文。徐遂叹了一声,揉了揉朱贵妃的发顶:“我且去了趟紫宸殿,若是结束得早,再来你殿中。”
    朱贵妃起身送他,拿了件披风系在他肩头:“国事要紧,圣人不必管妾。”
    “少君。”徐遂凑近了些,在她耳旁低声道,“你这般,倒像是朕丝毫不把你挂在心上一般。”
    朱贵妃掀起凤眸,温柔笑着。想说点什么,却又怎么都憋不出来。
    待人终于走了,她靠回榻上歇息,随手拿了把团扇轻轻摇动。
    “娘子,这副十二树花钗取出来了。”锦宁捧着一个偌大的锦盒,面色复杂的走了出来,小心翼翼询问,“可、可还要……”
    那盒子精致华美到了极点,锁扣上还镶嵌了一颗硕大的莹润泛光的羊脂玉。
    单单是锦盒,便已价值不菲。
    皇帝刚登极时,底下将作监为讨好未来皇后,赶制了这一副十二树花钗出来,送到了当时的太子妃跟前。
    谁能料到,皇帝登极后,却并未立太子妃为后。
    十二树花钗,为皇后方可佩戴的礼冠,余者即便是太子妃,也只可佩戴九树。
    朱贵妃扫了一眼,淡声道:“扔了,看着心烦。”
    锦宁捧着那盒子,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着。如她所料,还没走出一丈远,又被朱贵妃给叫了回去:“算了,我勤俭些,留着将来用也成。”
    “是呢。”锦宁心下一松,转过头来笑道,“日子还长着,殿下也大了,说不定娘子不日就能封……”
    尚未说完,触及到朱贵妃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又悻悻住了嘴。
    那双凤眸里清清楚楚问着,她是在做梦么?
    心底纷乱如麻,锦宁又捧着盒子往库房走去,想着贵妃刚才说留着将来用,可却又分明否认了自己能做皇后。
    那便是……
    锦宁一下子胆战心惊起来,心脏飞快的跳动着,眼眸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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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令颜平日里一贯起得早,今日却是到了辰时一刻才起来洗漱。
    “已经过了用朝食的点了?”睡了一晚上,口干舌燥得很,顾令颜捧着茶盏猛灌了几口,才含含糊糊的问了句。
    傅母见她饮茶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三娘,即便是渴极了,也不能如此喝水啊,否则同那些獠人……”
    “林阿媪!”绿衣轻唤了句,温声说,“三娘刚起来,让她松快片刻吧。”
    顾令颜没理会这边的动静,趿拉着绣鞋下了地,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一个小丫鬟赶忙回道:“是呢,正院那边已经用过了。夫人说三娘难得睡这么好,就没让奴婢叫,还派人送了些吃食过来。”
    踩着鞋到窗边望了一眼,果然已经是艳阳高照。
    侍女替她更衣完,用了些吃食后,便趴在窗沿上看外面渺渺云雾。
    浅金色的光洒在脸上,倒不怎么热,只觉得暖暖的。
    绿衣过来给她加了件外衣,温声说:“昨日三娘在车上就睡着了,回来后迷迷糊糊地洗漱了翻,就睡了。连往日里睡前要看的书都没惦记着看。”
    顾令颜撑着头回想了片刻,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她指尖敲击着窗牖,问道:“何时回来的呀?”
    “奴婢不记得了。”绿衣摇了摇头,“奴婢当时敲着车壁,车里却半点声响都没有。旁边太子殿下以为出了什么事,差点掀开帘子进去看,还好奴婢给拦住了。”
    顾令颜眨眨眼:“太子殿下?”
    “是呀。”绿衣皱着眉头说,“太子说宫中落钥了,正好有事要寻郎主,就来了咱们府邸里头。”
    顾令颜这才恍惚着回过了神,逐渐忆起昨晚的事。
    正要说话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着柳绿长裙的人气冲冲闯了进来:“三姊,一大早的可真晦气!”
    “怎么了?”顾令颜让人拿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可用过朝食?”
    顾容华在一旁坐下,摆了摆手说:“用过了。就是刚才在池边回廊里头见着了太子,还问我你起了没有,知不知道你在哪。烦得很。”
    顾令颜拨弄了下染了蔻丹的指尖:“后来呢?”
    “我不想理他,便说你没起。”顾容华大咧咧靠在凭几上,哼道,“然后他好像就走了。”
    第63章 声音凉成了一片
    “走了?”顾令颜手里拿着个青梅咬了一口, 不解的看过去,“走去哪了?”
    她眸子里盛了点疑惑,像是一汪碧泉般动人心弦。
    顾容华眨眨眼, 脆声说:“就是走了呀,我看他离开的方向,要么是出府去了, 要么是去了外院的书房。”
    清晨的朝晖照耀了一方天地,窗外的杨柳顺着东风摇曳生姿。几只鸟雀立在枝头鸣叫了几声, 又振振翅膀飞离。
    顾令颜兀自望了一会, 手肘支撑着桌案, 歪着头轻轻靠在手背上, 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知道了。”
    她将青梅的碟子往顾容华跟前推了推, 温声说,“就这么点小事, 也值得你专门跑来说一趟。”
    顾容华拿银签戳着盘子里的青梅,戳完这个戳那个, 却没拿起来吃,瞪大了眼说:“哪里是小事啦, 他特意问这么一句, 说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我当然得赶紧来同你说一声了。”
    太子以往从来不会主动找她说话, 虽勉强算是认识,可路上遇见了无非是她行个礼, 太子道一声起而已。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多余的话讲。
    今日太子突然喊住她问顾令颜的动向,甚至还关心了她几句,难免让人觉得不对劲。无事献殷勤, 总是会让人想着多加防范。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是小事。”顾令颜揉揉她的发髻,温声安抚了几句,直到她应下明日出去玩的事,顾容华面上的不高兴才逐渐消散。
    从回廊边离去后,徐晏确实往外院的方向去了,先是去了一趟顾许处,而后又去找顾审说了会话。
    从顾审的书房出来,虽是初春,然却已经临近午时,阳光明媚到晃眼。他只着了身单衣,然身上还是有些燥热感。
    本该快到用饭的时辰,他在书房中磨蹭良久,将能说的话都说遍了,顾审也没有任何要留他用饭的意思。
    行至大门处,却见得一人将将下马,十分之眼熟。徐晏眯了眯眼,立在台阶上俯视来人,问道:“来做什么呢?”
    朱良济手里提着个盒子,正要迈步上台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吓了一跳,待行过礼后,温声道:“回殿下话,我是来寻顾阿叔和李家阿兄的。”
    徐晏的眸光落在他手中提着的盒子上,淡声问:“手上提着什么?”
    声音慵懒,却又隐藏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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