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从小就多看多听,这俩孩子跟家里的柱子、春燕、栓子同龄,但是说话更加清晰有条理,普通话也说得更标准。
    这电视真是个好东西。
    先前陈爱学说想要孩子来城里上学,如今林若云也是越发赞同了。
    没过多久,陈抗美就领着陈爱学和丁解放回来了,一人手上拎着两个饭盒,里头是满满当当的米饭,还有一盒红烧肉、一盒土豆块,陈抗美回家又炒了一个韭菜鸡蛋做添头。
    中午是吃得宾客尽欢。
    午休一个小时,时间不长,两个人就在楼下花圃边坐着说话。
    陈爱学在厂子里天天都是挖煤,除了腰酸背痛没啥新鲜事,他又不想诉苦让媳妇儿担心,于是大半时间都是在听媳妇儿说。
    林若云简单的提了一下娘家的事和她受张秀芝离婚、徐老点拨,冲动之下给报社投了稿子。
    拍照片这事陈爱学是感兴趣的,不过他现在这副鬼样子是不敢去拍的,胡子拉碴、头发又长又乱,看上去像极了流浪汉,哪敢拍下来寄给岳母她们?所以这事得缓缓,起码得让他打理好才行。
    至于后一件事,他听出媳妇儿话里的担忧,便鼓励道:“肯定能过稿的。徐老可是大学教授,他都说好,还亲自给你把关检查,怎么可能不过呢?”
    “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那必须的!”陈爱学决定帮她转移注意力,“媳妇你要是过稿挣了钱,是不是得买点什么庆贺一下啊?”
    林若云点点头,“买啥呢?”
    夫妻俩开始琢磨着怎么花钱。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晃就到了上班时间,两人不得不分别。
    分开时,陈爱学嘱咐她:“媳妇儿,我大后天上午就放假了,你记得来城里接我。”
    林若云说他矫情,不过也笑着答应了。
    离开煤厂之前,林若云还是去找陈抗美借自行车了,天黑倒是不怕,晚上有月亮、路也熟悉。
    陈抗美对这个弟媳印象本就不错,自家暂时也不用车,就借给她了了。
    ***
    林若云骑着车到棉花店时,师傅正在弹棉花,屋子里到处都是飘起来的棉絮,一不小心就会吸入嘴巴里,难怪要戴口罩呢。
    她就在门口耐心的等着,以为还要等上好一阵,没想到这一床弹好,师傅用线捆上,就抱起它走过来。
    “师傅,这是我的?”
    师傅点点头,“你的小、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先弹了。”
    “那多谢师傅您了。”
    林若云喜出望外,准备再掏几颗糖果答谢,对方立马套上口罩,婉拒:“我还要弹别的棉花,不留你了。”
    好吧,林若云默默收回手,转身把棉被老老实实的捆在后座上,骑着回去。
    回去时还是要经过车站,这回她又看见了往常那卖吃食的大婶,这一回对方卖的两样东西,烤红薯和冰糖葫芦。
    红薯也就罢了,她自个几乎天天吃,有些腻味,倒是那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叫她有些馋。
    她骑过去,问大婶怎么卖。
    “一毛钱一串,妹子你要几串啊?”
    林若云算了算,她自个一串,家里侄子侄女一串,不对,不能这么算,干脆大哥二哥爹娘一家一串得了。
    “给我四串吧。”
    “再加一串。”
    她想起了张家的几个姑娘,大丫虽然不爱说笑,但人挺感恩的,前两天又给她送了一筐干柴,说是答谢她的。再加上上回她家因为一颗糖闹出来的纠纷,林若云心里也多了几分怜惜,索性再加一串,叫给她们娘几个尝尝。
    “好嘞。”
    五串就是五毛钱,不算少了,大婶笑眯眯的一手交货一手拿钱。
    林若云把东西放在车篮里,骑了几步,想起心中盘旋的疑惑,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对方。
    然后她把车支在旁边,坐下来拿起一串糖葫芦,慢慢吃着,准备等那大婶闲下时,上去搭话。
    第26章
    林若云来了三回县城, 回回都撞见这大婶卖东西,卖馅饼、卖红薯、卖糖葫芦, 就算躲得快跑得快, 但一回两回能跑,总不能十回九回还跑得掉吧。
    她仔细琢磨,这事要不说明如今的政策松动了, 可以做点小摊小贩的生意,这叫林若云十分心动。如果政策没变,那只能说明这位大婶是个厉害人儿, 这样的人消息灵通, 好打听事儿。
    等车站大部分车开走, 站内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大婶才闲下来。
    林若云走过去, 瞅了一眼那挎篮,笑道:“我刚吃完一串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 难怪婶子这生意做得这般红火。”
    那大婶原本还有戒心的,一听林若云夸自己, 戒心稍减,“那可不,我这山楂可是挑的上好的, 个大又新鲜,那糖霜也是顶顶好的白糖熬出来的,真材实料,童叟无欺。”
    林若云竖起大拇指, “婶子做的是实在生意。”
    大婶笑了笑, 问她:“妹子你有啥事直说吧。”
    林若云不好意思的笑笑, “大姐,我就是觉得你这糖葫芦做得好,想要从你这再多买些,拿回我们村子卖。我买多了,你能不能给我算便宜一点。”
    “你要多少?”
    “五十串。”
    林若云是这样想的,如今临近年关,队上各家分了钱,给孩子们买上一两串糖葫芦,甜甜嘴应该是没问题的。
    “大姐,你可能觉得这不多,不过我们农村人穷,舍不得买这些,一家买上一两串都难呢。我也是头一回干这事,不敢拿太多,怕砸在手上。”
    她打算先在自家的清水村子卖,然后再去周边村子售卖,反正她这两天有自行车跑起来也方便。
    那大婶站住,定定的打量林若云。
    她一时也拿不准林若云是真的想拿货,还是有人来钓她。如今的政策虽说松动了些,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
    她能干这么久,一来是自个跑得快,从未叫红袖章当场抓住,二来是如今革委会那边风雨飘摇,他们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闲工夫来蹲她。
    但她还是舍不得这桩生意,“你要是真想做,那明儿早上九点,你来这拿货。今儿都卖完了。”
    “好嘞。那婶子你怎么称呼?”
    “叫我花大姐就是,妹子你呢?”
    林若云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大姐叫我小林就成。”
    两人都没交换自己的真名和住址,万一对方要是被人抓住,扛不住审问,那自己不也搭进去了吗?所以适当的保留还是有必要的。
    ***
    到家时已经天黑,见林若云还没回来,家里也担心着,都在堂屋等人。
    吴氏看到她,立马奔过来:“老三家的你可回来了,咋这么晚?”
    林若云指了指棉被,“今儿弹棉花的人多,就多等了一会儿,幸好有大姐借车,不然今晚怕是走不到家了。”
    吴氏摸了摸松软的新被,不住点头:“这个弹得好弹得好。那车该借就借,都是自家人,别不好意思。”
    陈老爹吐出一口烟,“以后要实在不方便,你就在抗美家住下,别回来了,晚上路不好走,也不安全。”
    有些二流子、酒疯子喜欢半夜在大路发疯。
    林若云没想到陈老爹这一个莽汉子心思还怪细腻的,“好勒,爹。”
    她把糖葫芦递给两个嫂子和吴氏,“这个是我在车站边买的,看着怪好吃的,本来是打算给几个小家伙买的,后来想着咱全家都没怎么尝过,干脆就多买了两串,都尝尝。”
    “你这孩子,怎么瞎花钱。”吴氏笑着数落,半是推拒半是瞅着那红串串,言不由衷的说:“我都这么大把年纪,牙都掉光了,啃不动,不吃这家伙。”
    林若云驳道:“娘不老呢,走出去说是我们的大姐也差不多。”
    这话乐得吴氏笑成了一朵菊花,“你这死孩子,说什么浑话呢。”
    二嫂也夸:“就是,娘年轻着呢。”
    “对对,弟妹们说得对,娘这身段好得很,跟年轻姑娘一样。”
    许是吃了这糖葫芦,大嫂的嘴都变甜了,说的话很是中听。
    在婆媳几个互相恭维的时候,陈老爹已经接过那糖葫芦,囫囵一下咬了两个。
    砸吧砸吧嘴,好像是挺好吃的,他把剩下的甩吴氏手上,“我尝着还不错,不扯牙。吃吧,老婆子。”
    吴氏被儿媳们捧得飘飘然,真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结果自个男人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老婆子”,气得半死,抓起那剩下的半串糖葫芦,追着就要去打陈老爹。
    “你个死老头子,浑说些什么呢,老娘年轻着呢,你个死老头子……”
    兄弟妯娌几个,互相看了看,偷笑着回了房。
    这一晚,林若云盖着新弹好的棉被,美美的睡了一觉。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她把自己跟花大姐约定的事说了,将屋里的人吓了一大跳。
    最先劝林若云的是李氏,“他三婶啊,你这可是搞投机倒把呀,抓到了要去坐牢的。”
    刘氏一向比李氏胆大,但这回也有些小心谨慎,“弟妹你这想法是好的,可如今却是不能干啊。反正老三是工人,马上就要转正了,你也不缺那几个钱,没得辛苦自己。”
    林若云可不单是为了那几个钱,她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事儿做。
    前几个月,一边忙着下地干活、一边看书,虽然辛苦忙碌,但每天都是有盼头有收获的,这份收获是来源于她自个的努力和辛勤付出,而不是指望别人。她心是踏实的。
    如今地里闲着,那几本书也都看过了,暂时再瞧不出什么新内容,一闲下来她就心慌。
    但这话可不能说,说了他们肯定觉得是自己犯贱,上赶着找活受累。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虽说爱学有工资,但那活儿太苦了,这几个月回来是一回比一回瘦,听说干太久了还会得肺病。我觉得这活儿不能干长久,我得自己找个生计。”
    听到儿子受苦,吴氏就心酸,“老三是瞧着比从前瘦了许多。那你这活计可靠不?”
    林若云点点头,“我拿货的那家一直都在卖,也没出事。我就在周边村子转转,这边没红袖章,估计没啥问题。”
    “况且我把东西放篮子里,盖上布,不来翻的话,谁知道?卖了我就骑着车走,也没人追得上。”
    “我只卖这几天,等车子还了大姐,就不卖了。”
    到时队员们手里的闲钱也没多少,转上两三天足够了。
    见她想得这般周全,陈家人不再劝,只叮嘱她小心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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