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里罕漠并不是大家想象得那般贫瘠,事实上,那里有储量不低的油矿,还有利于耕种的肥沃平原,目前跃鲤书院的团队正在研究周边雪山引水工程,若能成功,瀚里罕漠可成大乾的矿区,也可成大乾的一处粮仓。”
    户部顾尚书立即道:“殿下历练尚不忘国计民生,臣十分感佩。粮仓矿藏,皆利在千秋之大事,户部上下愿全力支撑开发瀚里罕漠,只等殿下均令。”
    戚都督也立即道:“诸般工程,平原灌溉耕种,迁移百姓,以及户部运输各类物资所需人力如若不够,五军都督府也可调派各地卫所官兵帮忙。”
    太后:……哀家想要好好过回生日你个老货死活不答应!
    事实上这些事一旦开展,内阁自然会指派,只不过百官都有数,明白这不过是站位表态罢了。
    顾尚书和戚都督,一直都属于中立派,顾尚书之子和皇太女青梅竹马,但是顾尚书本身是个不党不争只做实事的人,满心只操心大乾财库,显然皇太女在瀚里罕漠那样的穷地方榨油的行为极大地取悦了老顾,让老顾都站了出来。
    至于掌握京城兵权的戚凌……这意义就更不一样了,他可没一个和太女青梅竹马的儿子,他向来也是明哲保身派,毕竟武将一般不参合朝争,手中握有兵权的武将更是敏感,他今儿是怎么了?
    他今儿怎么了?这也是铁慈思索的问题。
    之前在皇城戚元思来帮忙,当时她就有点奇怪,戚元思带了不少家将,没有他父亲同意,他能带那么多人?之前外城似乎也有过人员调动。
    如今看来,果然是获了戚凌首肯。
    也就是说戚凌并不是看现在局势逆转临时表态的,他是冒着被清算的危险早就出手了。
    可戚凌一向和她没交情,怎么忽然肯冒险帮她?铁慈不认为这么大的事是戚元思跪一跪求一求就可以的。
    她看向戚凌,戚凌正微笑看着她,微微点头。
    那眼神,慈祥温和得很。
    铁慈有点纳闷。
    怎么和我爹看我似的……
    但此时欢呼声打断了她的念头,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她在欢呼声中,微笑对昭王点点头,道:“王叔,孤昨晚也梦见高祖皇帝了,高祖皇帝满口夸赞,说孤深肖乃祖,他极为欣慰呢。”
    昭王:“……”
    我但知道你挺厉害。
    但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
    我家高祖转世,你就来个高祖皇帝亲口论定你更像?
    是欺负高祖皇帝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打你脸吗?
    贺梓立即躬身,“殿下承诸多天赋之能,更兼才能卓著,体恤民生,历练之中多有建树,屡立奇功,更有瀚里罕漠回归之光宗耀祖之举,殿下不肖高祖,则天下无人能肖之!”
    “对,天下无人更配肖高祖!”
    “殿下大才若此,铁氏中兴在望!”
    “高祖有灵,定以殿下为荣!”
    呼声中,昭王的脸一寸寸地灰下去。
    他看一眼呆呆站在一边的铁凛,颓然往后退去。
    还争什么呢。
    天意民心人望,都在别人那里。
    哪怕嘴上不想承认,心里也明白,铁凛没法和铁慈比。
    铁凛有天赋之能,铁慈也有,还比他更多。
    铁凛是男儿,可铁慈只比男儿更强。
    寸功未立,还在今日大朝议上暴露秉性的铁凛,离宝座一步之遥,却永远也走不到了。
    铁凛还呆站着,不明白铁慈说这些干什么,昭王伸手拽他一把,他倔强地不肯动,仿佛只要退后一步,到手的太子位就没了。
    他恨,凭什么,这个女人总在抢他的东西?
    “我……”
    铁慈忽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天地生旋涡,日月星辰和周遭人等,忽然都被搅碎,旋转,化入黑暗的混沌。
    混沌里有个人对他幽幽道:“快说,我是个傻逼。”
    他下意识,到嘴的话拐了个弯,化为一声迷茫又尖锐的呼喊,“……我是个傻逼!”
    众人:“……”
    人们怔怔看向铁慈,铁慈一脸慈祥的微笑。
    嗯,现在你说,天赋之能,谁强?
    第279章 以后都是一家人
    昭王扑上前,猛地捂住了铁凛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儿子大概是受不了刺激,疯了。
    太后眼神沉沉地盯着铁慈。
    铁慈还站在萧次辅身后,轻轻巧巧地道:“次辅,城外的大军,礼部的官员,等候的百姓,该解散的解散,该召回的召回罢,孤不过是回家,这许多人劳师动众迎接,孤于心不安哪。”她站得太近,萧次辅不禁心生寒意,生怕她一个不满什么都不顾先砍了自己,只得道:“殿下说得是。”
    萧次辅看见妹妹眼里的杀气,可是铁慈的话提醒了他。
    如果之前那许多大军和准备都没能拦得住铁慈,那么此刻宫里的这些守卫禁军就能杀了她吗?
    宫里的守卫禁军一定都是忠于萧氏,愿意众目睽睽之下帮他们杀皇族继承人吗?
    铁慈的人望已经在这一年里涨至最高峰,盛都之内,别想杀她了。
    事已至此,各退一步,保持平衡,徐图缓之吧。
    显然太后也并非不明白这一点,过了一会,收敛了阴沉神色,还向铁慈招手,慈祥地道:“慈儿,过来让哀家瞧瞧,快一年没见,想煞哀家了。”
    殿上殿下,都在此刻心中涌起了对太后演技的巨大赞叹。
    铁慈笑吟吟拎着萧次辅便过去了,依旧隔着萧次辅,毫无诚意地给太后躬了躬,倒像按着萧次辅给太后鞠躬一般。
    太后显然又被气着了,胸脯起伏。
    铁慈声音不高,广场上下却都能听见,“孤和陛下以及各位臣工还有要事商量,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早已避居于深宫,这等前朝烦杂琐务,不好让娘娘操持。李贵,送娘娘回宫。”
    低着头的臣子们眉毛跳了跳。
    皇太女雷厉风行,趁热打铁,占据优势就一鼓作气,要把太后赶回去。
    今日赶走了她,以后她要想再回到帘子后,就难了。
    太后没想到她竟然开口赶人,端坐不动,抬头凝视她。
    太后这些年颇见老态,皱纹不少,但年轻时候的天生丽质底子还在,天生的白皮,眼眸有点三角形状,却是那种艳丽夺人的三角,眼尾微微地勾上去,瞳仁黑而大,看人天生带三分狠意。
    虽然内心里无数次骂老虔婆老蛤蟆,但铁慈也不得不承认,老虔婆打扮起来,还是有美色惑人的本钱。
    她目光不避,笑道:“怎么,让你的姘头出来打死我么?那就来啊。”
    这句话是小声说的,只有她和萧氏兄妹,还有那个黑袍能听见。
    太后听见“姘头”两字,脸色大变,下意识转头去看黑袍。
    铁慈也紧紧盯着黑袍,这个怕光又怕水声,从头到脚藏在袍子里的鼠辈,对这句话有何反应?
    没有反应。
    铁慈却能感觉到那片黑色阴影里,有一双目光在仔细打量着她。
    片刻后,宽大的黑袍里似乎发出了一声模糊的笑声,袍子一阵抖动,云一般地向后褪去。
    这神秘的人竟然不打招呼就走了。
    太后脸色大变,没想到保护神忽然抛下她,她一抬头,看见铁慈站得极近,笑容可掬。
    她激灵灵打个寒战,慌忙起身道:“如此,哀家便回宫了。”
    李贵及时道:“太后摆驾回宫!”
    如此,太后的匆匆离去,才看起来不像落荒而逃。
    但即使如此,在所有人眼里,太后还是给铁慈一句话,逼回了慈仁宫。
    皇太女霸气。
    铁慈却看也不看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血骑就在城外,那是功勋部队,派官员出城去接进来吧。”
    有官员失声道:“殿下,这于礼不合……”
    却在铁慈眼光之下渐渐消声。
    “礼,什么礼,你是礼部尚书吗?”铁慈淡淡道,“那孤先问问你,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合礼否?合理否?”
    那官员自动消声,低头一礼退入人群中。
    妹妹和妹妹的保护神一走,萧次辅立即感到了极度的不安全,不敢再呆在铁慈面前,急忙接口道:“血骑战功赫赫,护送殿下一路回京更是劳苦功高,自然该迎入城好生招待,就让他们和盛都……”
    他刚想说安排住在盛都卫的营房内,好让盛都卫看守着,铁慈已经接口道:“那便和太女九卫在一处,反正都是孤的人。”
    萧次辅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体,逃脱了铁慈的阴影,铁慈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掌,看了看,手心在他背上揩了揩,也没继续跟着他。
    萧次辅舒了口气,此时才感觉到背心凉飕飕的,随即忽然反应过来铁慈方才那个动作的意思,后背僵住。
    他出了一身汗,竟沾染到了铁慈的手上,铁慈顺手在他背上擦干了手。
    极度轻蔑,极度嫌弃,且众目睽睽,看得分明。
    看见他的恐惧,他的畏怯,看见他像一个小丑。
    从此这一幕便会成为他的污点、丑闻,永久被人诟病的软肋,伴随他终生甚至流传于史千百年。
    萧家人不怕遗臭万年,但不能成为永久的懦夫。
    对面,容首辅看见萧次辅转眼就失了精气神,连腰都佝偻了几分。
    他心底掠过寒意。
    皇太女行事看似宽慈,对敌人却从无任何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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