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姿色过人,适合拿来招待贵客。
    胭脂眨了眨眼,有些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周郎主:“你好生考量一番吧,我知你是女君带回来的教习,但规矩都教授得差不多,你总该为自己再谋条出路。周府养个闲人不打紧,可也不能白养。我还听说,你跟府里签的又不是死契,约定好的年限一到,拿了工钱就能拿走。你瞧,府上也不曾薄待你,但你要白混日子可以,总要将换个身契跟府里签订吧。”
    死契就是卖身契,一辈子都得跟周府锁上,彻彻底底成为他家下人。
    胭脂的身份名义上来说还算个被聘用的长工罢了。
    但她又不傻,好好的自由身做什么周府下人,用八辈子的时日周家都赶不上陈家的门楣,简直是活占她便宜,看她孤身一人没有去处和退路,就觉得好欺负。
    不过,人在屋檐下,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胭脂打探着问:“郎主这意思,是想将我送人么?”她不是下人,不称奴婢也成。
    “恕我多问一句,什么贵客,须得我来招待,这城中难道找不出其他美人了?”
    胭脂从来不会小觑看低自己的姿色,这是她自傲的本钱,她父母给她的,相当于陈家的脸面,她有什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好看的。
    周郎主没错过她骄矜的神色,还有些讶异高门出来的婢女是不是都这么眼高于顶。
    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家中女君管教的严,他其实也有想要染指这个教习娘子的意思,只是传出去有些不大好听。
    “你是自由身,又不是府里家生的,哪能随意送人。”
    周郎主自诩风雅之人,还要向那些有贤明的人士学习,当着一个年轻女子的面说这种如同龟公一样的勾当,还有些面薄的咳了咳。
    假装不经意地道:“倒不是针对你,是与周家有生意来往的贵客,有那个方面的癖好……不喜青涩不懂风月的女子,若是没了丈夫的……咳……”
    “当然于你来说不是没好处,过了一夜,赏赐也会如流水般到你那。”
    “……”
    胭脂还没做过这种勾当,她刚想一口拒绝,但看到周郎主眼里的野心后,又换了种说法,“那劳郎主让我再思量思量,我夫死刚一年,之前曾在他墓前发过誓,要为他守孝七年绝不让旁的碰我身子,若有违背,就叫这早死鬼夜里也找我索命。”
    周郎主眼皮一跳
    胭脂一脸娇笑,艳丽中透着煞气,“郎主别怕,就算那死鬼真的夜里来索命,我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只说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周郎主:“……你。”
    不是听不出来这教习娘子话里的抗拒之意,周郎主脸色一变,紧跟着威胁式的瞪眼。
    胭脂正想着怎么应对,就见对方忽然换了个态度,一下变得好说话起来,也不逼她了,“那成,你好生考量。”
    胭脂先前婉拒,就是防备她立马说不,拂了周郎主的面子,引得场面难堪。
    她还在人家屋檐下,稍微找几个仆从把她绑走胁迫一番,何愁她不会答应。
    但还好,周郎主自称是有良心有礼教的,没真的突然撕破脸皮,还是虚伪的先礼后兵一番。
    胭脂觉着周家兴许是不好再多留了,她看得出来那位癖好特别的贵客对周郎主应当很重要,不然不会做这种老鸨子的缺德事。
    该是收拾收拾包袱,向周家的女君请辞了。
    胭脂挺直的脊背化作一道缩影,消失在书房门前,周郎主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还是太嫩了些。
    大寒夜当晚,想要离开周家的胭脂从迷.药中被人拍醒。
    她晌午回去屋子后没多久,喝了一点下人送来的吃食就中招了,醒来两眼一睁,才发觉叫她的人是周郎主的妾室。
    “陈娘子就别强了,有享福的机会何必不知足呢,郎主这么做都是一片好心……”
    镜子中,胭脂被打扮得不同于往日。
    说真的,恢复了陈定微的身份后,胭脂为了约束自己,不堕陈家的门风,穿着打扮都尽量往高雅之上靠拢。
    但胭脂还是那个胭脂,被人换上一身海棠红的裙裳后,就如回到从前那个娇艳妖娆,心思繁冗的女子一般。
    她对镜子中的人有一丝恍惚怔忪。
    在决心告别过去那个胭脂后,她多久没穿过这样妩媚而娇嫩的颜色了。
    胭脂嘲弄道:“没想到周郎主也会趁人之危,女君知道吗?”
    妾室是来奉命行事,在她们来看这是个固宠的好机会,能攀附权贵,搞不懂陈娘子怎么这么抗拒,明明她也不过是个高门出身的婢女不是吗。
    怎么弄得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样子!
    “陈娘子还想什么呢,招待好了贵客,你我都有赏,周家也跟着添光,女君高兴还来不及呢。”
    胭脂无话可说,妾室的道理没什么不对,不管周家的女君是不是个好人,她跟周郎主是夫妻,肯定会站在周家角度着想。
    而她不过是女教习罢了。
    胭脂嗤哼一声,“当我什么人都行?”
    不是她假清高,像玩弄把戏,捣鼓见不得人的心思,她还不是信手拈来。
    但现在披着陈定微的皮的胭脂,很久没使过心眼了。
    她内心想着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来着。
    换以前,要玩弄个把男子,对她来说还不容易?只不过是她眼光可高得很。
    长得丑的不行,身份不高的也不行。
    没想到今日着了周郎主的道,胭脂暗自气地捶腿,看来是她做个大度的闲人太久了,让人以为她好欺负。
    “给我拿个面纱来。”胭脂吩咐。
    妾室奇怪地打量她,方才还不肯屈服的模样,现在怎么就接受了?
    妾室问:“陈娘子要面纱做什么。”
    胭脂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不是要勾引你们郎主的贵客?当我这张脸白白给人看呢,还不快拿来。”
    胭脂被下了药,才迫不得已留在周家,此时心绪不佳,索性懒得遮掩她的本性,以前那种颐指气使的姿态便自然地回来了。
    妾室被她使唤的一愣一愣的,有气竟也不好发,只当胭脂是为了完成周郎主的任务,才想着调子伪装的神神秘秘的。
    寒夜前院果然如之前的小丫头们所说,载歌载舞,只不过不是单纯为了过节,而是为了迎接贵客。
    胭脂觉得奇怪,她在府里不说消息灵通,该知道的也是清楚的。
    怎么周家有客人上门,居然没有提前传出风声来?
    她教习周家千金们的时候,她们都不见议论……
    回廊涌进寒意刺骨的穿堂风,胭脂与妾室们路过此处,随手掐了把庭院里伸展到走廊的枝丫。
    盯着她防备胭脂逃走的下人见她没有其他突兀的举动,倒也没说什么,只叫她们动作快些,别让贵客们等急了。
    哟呵。
    胭脂轻哼,看来来的还不止一位呢。
    当她踏入前院的宴客厅时,屋内的舞乐正巧退下。
    那该死的周郎主正招待今日的宾客,胭脂同其他人垂眉低眼地上前。
    “来了。”
    周郎主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一排中身姿最曼妙的人身上,当看到胭脂脸上的面纱后,周郎主皱着的眉倏地展开,露出欣慰的笑。
    这个陈娘子,果然有些讨人欢心的小手段。
    其他人都没蒙面,就她罩了层面纱,演绎了什么叫灯下看美人,美人似天仙。
    他感觉今日应当十拿九稳了,只要胭脂能讨好他们当中最有份量那一位……
    周郎主当即迫不及待地要让胭脂见客:“陈娘子,你过来,替我陪谢将军饮一杯。”
    胭脂勾唇,正要过去。
    刚踏出一步,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眼眸,什么将军?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一张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冷漠俊脸。
    久违的故人正在默默饮酒,姿态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疏离莫测,根本不屑于理会一个小小豪族之家安排上来陪酒侍候的女子,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也就不曾留意到她的吃惊动作和异常。
    刹那认出座上宾的人是谢留的胭脂,脚步如灌了泥水一般,寸步难移。
    她死死咬着唇,以免发出诧异的惊呼。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谢留就是周郎主口中所说,对已婚妇人和寡妇有特殊癖好的那个“贵客”?
    若真是……他什么时候嗜好变得这么下作无耻。
    一时间,胭脂行举和想法摇摆不定,她应该想办法走人,不然迟早会被谢留发现她是谁。
    可是周郎主的声音阴魂不散,甚至用上命令的语气,“怎么闹上脾气了,还不快过来!”
    啧。
    这一动静,倒让一旁对他们视若无睹的谢将军投来淡漠的一眼。
    胭脂顷刻,掩人耳目似的,更加垂低她的脖颈。
    就是那一低头的姿态,露出窝藏了一个清寒冬季的细白肤色。
    谢留随意的一瞥没想到会瞥见这样的春.光,微微充盈到透着淡粉的耳根,以及那一片细腻的肌肤,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野。
    一年里,京都局势大变。
    谢留的封赏板上钉钉,他的将军军衔名至所归,正式进入朝堂,兵权在握,成了圣人身边青睐的红人,自此有了坚实与其他势力叫板的根基。
    京中暂时有事,不方便他停留,正好圣人有任务交代他办,谢留这才领命带着随行的官员和下属来到漯河道附近的城郡。
    而周家与其中一位同僚有着亲缘关系,谢留作为领头人必不可少地受邀到周府做客。
    像这种宴请,他大大少少参加过许多,宴席上更缺不了阿谀谄媚的奉承讨好。
    见主人家安排了姬妾出来侍奉宾客左右,谢留对此种情况更是见怪不怪,往常他都是独饮,对周围人事漠不关心。
    唯独今夜,莫名被方才那片莹白如玉的脖颈上的皮肤吸引了注意力。
    无他,概因那张雪白的皮肉上,自耳根和下颔的地方,再到肩颈那一片有三两颗小痣颇为眼熟。
    等他在专注地去打量时,那道身影十分避讳他似的,整个人都要背对着他。
    其结果自然是没过多久,就被这家的主人家训斥命令不许遮掩,让那个女子上前。
    主人家误以为他对那女子有兴趣,十分慇勤地跟他当面道:“将军瞧上了?将军好眼光,这女子便是我专门安排用来孝敬将军的。她可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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